希望播种在田野上

1 命悬楠木林我叫刘盼楠，出生于一九零零年。我的名字就是你们理解的那个意思。

在我上面还有一个比我大一岁的姐姐叫刘望楠，

在姐姐出生之后爹娘急着要再生一个儿子出来，哪怕当时家里面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

所以我出生了。我一出生就被爹丢在了树林让我自生自灭，还是娘不忍心又把我抱了回来。

在给我和姐姐取名的时候爹娘觉得男字太直白，担心会适得其反，所以把男改成了楠，

期望送子观音娘娘可以早点听见他们的声音，好让老刘家可以后继有人。

所以我出生后的第二年弟弟耀华就出生了。弟弟出生后家里的日子是一年比一年难过，

这或许也不应该怪他，应该怪这世道，这世道就是不想让人好好活。

我七岁那年家里面来了一个老婆子，爹娘说她姓王，她和爹娘在房子里面待了大半天，

第二天姐姐就被送走了，她被送给了镇上一户人家做童养媳，

娘看着我说：“要是能给你寻一户就好了。”第二年娘就如愿了，因为那个王婆子又来了。

她第一次来带走了姐姐，第二次带走了我。走之前娘还给我蒸了米饭，

我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这个了，饥肠辘辘的我吃的头也不抬一下，

娘摸着我的头说道：“去了那里也要好好活下去……”当时的我还不理解，这里就是我的家，

我要到哪里去？后来我知道了，有一户姓周的人家，

他们想给家里面三岁的小儿子买一个童养媳，找到了这个王婆子，王婆子给他们提了一嘴我，

所以我就被他们买走了。“不要怪娘和爹，

我们还要攒钱给你弟弟娶媳妇呢……你和大丫头在家里面也待了几年了，

我们也算是对得起你们了……”娘一边给我打理着碎发一边说道。

2 童养媳的宿命当天我就被王婆子带走了，我跟王婆子走了好久好久，走的我腿都痛了，

我终于见到了我“未来的丈夫”。他看着才三四岁的样子，病殃殃的躺在床上，

好像马上就要断气了，而站在他身边的是我的“公公”和“婆婆”，

在王婆子和他们交谈之中我才知道自己是被他们买给这个小男孩冲喜的，小男孩叫周因，

以后我就是他的童养媳了。可他们只不过将我当成了不用钱的奴隶。在这里的日子很难过，

公公婆婆对我动辄就是打骂，还把我关进柴房不让我吃饭，

我每天要很多重活还要照顾重病的“丈夫”，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可我还是这样硬生生的熬了好多年，因为我觉得活着总比死好吧？这一年我十五岁，

我那病殃殃的“丈夫”最后还是没有熬过今年冬天，他死后公婆对我更加恶劣，

他们觉得是我克死了我的丈夫。这天隔壁的阿婆找到了我，我对她印象不错，

因为我被关柴房挨饿的时候她给我送过几次吃的，才没有让我被活活饿死。“盼楠啊，

你丈夫一个人孤零零的下来可怜的很啊……”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见我没懂干脆直接说道：“你作为他的媳妇，

夫一个人在下面受罪呢……我和你婆婆想了想你要不去陪他吧……”那一刻我犹如五雷轰顶，

这时我才知道他们都觉得是我克死我的“丈夫”，加上公公婆婆不愿意再养着我这个累赘了，

想要我去给他偿命。可凭什么呢？因为害怕，我的手一直在发抖，

可我还是装出了一副镇定的样子对她笑了笑：“好啊，什么时候啊？”“明天晚上怎么样？

你是个好孩子，和小因也是夫妻一场，

肯定舍不得他孤零零的……”后面阿婆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因为我已经开始思考该怎么逃跑了，或许是因为平时我总是一副很听话的样子，

她居然也没有起疑心，只是拍了拍我的手应该是在安抚我。“我们女人啊，就是这个命。

”这天晚上等他们都睡着以后，我只带了一些干粮和几件旧衣服就从窗户翻出去逃跑了。

我不停的跑啊跑啊，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根本不敢停下来，我担心自己停下来就活不了了。

带出来干粮很快就吃完了，我只能吃点树根草皮，可冬天怎么那么冷啊，

我的手上长满了冻疮，我趴在地上不停的刨着草皮，手上全部都是血，

草皮吃在嘴巴里面也是一股血腥味。可我还想活下去，我不想就这么死了，因为我才十五岁。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终于是受不了了，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原来我还是逃不过死吗？

或许是老天爷不忍心看我就这么离开，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到阎王殿的时候，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端着个碗走了进来。

他见我醒了就把碗递给了我：“这是热水，喝了吧。”我接过了碗，感受着碗传来的温度，

不由得哭了出来。还好我还没有死。

3 逃离生死劫在和眼前这个男人的交谈中我知道了他叫李壮，是一名猎户，

家里面还有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母亲，他在上山打猎的时候遇上了我就顺手救了我。

而他的母亲也拉着我的手让我就在他们家里面好好住下来。我很感激他们，

等我能下床后就开始帮他们干活，劈柴做饭洗衣服，只有我能做的都抢着做，

只为了可以报答他们。“你家小子好福气啊，上山还白捡了一个姑娘回来，

我看这姑娘模样生的还不错，你们就没打算……”我背着一筐柴回到家里面，

老婆婆连忙过来帮我卸下柴火，邻居家的大娘见了我上下打量一番后说道：“好福气，

好福气啊。”我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而老婆婆则连忙让她回家去又转过头看着我说道：“饿了吗？我给你煮个白蛋吃吧。

”鸡蛋这种东西是可以拿来卖钱的，

不管是我原先的家里面还是我做童养媳的家里面都没有给我煮过鸡蛋吃，

听了老婆婆的话我连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你们救了我我就很感激了，

不用给我吃这些的。”“哎呀，哪里的话，你年纪还小，得好好养养才行，

要是落下什么病根子了可不好。”原来这就是有人关心的感觉吗？

这天我吃上了这辈子第一个鸡蛋，还是边吃边哭，老婆婆则坐在我的身边帮我擦眼泪。

在他们家里面待了一段时间后我开始计划离开这里，毕竟包吃包住在别人家里面到底是不好，

我想着出去找个事做，以后赚钱了回来报答他们。可突然有一天外面吵吵闹闹的，

我走出院子看见了一大群人。“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我不解的问道。

“村西的刘寡妇偷人被抓住了，村里人要把她沉井呢，没什么好看的，你快点回屋吧。

”老婆婆拉着我就往屋子里面走，我回过头刚好看见了被一群男人架住的那个女人，

她被人拖着往前走，也不哭也不闹的，看着怪瘆人的。“那个男人呢？他不用被沉井吗？

”我停了下来不由得问道。“女人家不守妇道也是活该，这男人也是被她给骗了，

哪个男人年轻的时候不犯点错啊，快点进去吧。”“……”那一刻我感觉心里面闷闷的，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终于到了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本来准备和他们好好道别，

结果没有掀开帘子却无意的听见了他们对话。“我说儿啊，这丫头这段时间我瞧着的确不错，

你也老大不小了，就今天晚上吧……”“娘，急什么啊？再养养也成啊。”“养什么养啊？

我都瞧了，这丫头已经可以生孩子了，你现在最紧要的就是给咱们家里面留个后，

咱们家里面穷，让你一直讨不起老婆，也是老天垂怜，白送了一个丫头给咱们，

你都不知道他们多羡慕咱们，这丫头又能干……”听了他们的话我犹如坠入了冰窟里面，

原来所谓的好心只不过是为了让我留下来给他们传宗接代。

我心里大惊慌忙的收拾东西想要逃跑，可这一次我还没有跑出村子就被他们抓了回来。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停的挣扎着，而周围的人都在说我不识好歹，说我不懂得感恩。

“要我说李娃子你还不如让她冻死在山里面，捡回来了也是一个白眼狼啊。”“就是，

你娘对她多好啊，她还想着跑！”“回去收拾几顿了好了，女人嘛，一开始傲点也正常，

你要打到她服气，她才能知道这个家是谁做主，你明白吗？

”这天晚上我就被关在了屋子里面，

曾经那一张张我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脸现在却犹如恶鬼一样，李壮闯进了屋子，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根棍子，他应该是听见了那些老人的话准备给我一点教训，

我还听见屋外他母亲的声音：“李娃子，收拾一下就可以了，千万不要打出问题啊！

”“知道了娘！”棍子一下一下的打在了我身上，一开始我还会躲，

可最后只能被他摁在地上打。他打人可真疼，

谁能想到平时看起来那么好的人居然是这个样子的呢？我被他打的动弹不得，

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老婆婆每天都在给我煮白蛋，可我一口都不愿意吃。

他们应该以为我会服软，可他们却只在我的眼里看见了浓浓的恨意，这让他们慌了神，

在我可以站起来的第二天就逼着我和他拜堂成亲。我不愿意，

村子里面就好几个人摁着我磕头，他们可能以为这样就可以留住我。

晚上村子里面的人散去后李壮醉醺醺的走进了屋子，他口口声声说着之前打我是为我好，

说要和我过好日子，我冷冷的听着他的话，

却在他转身要脱衣服的时候拿起了一旁的烛台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头上。他或许死了，

或许没有。但这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了。我又跑了。这一次我终于跑出去了。

4 书店遇贵人我不停的走了三天三夜，和野狗抢过吃的，也找过野菜，

或许是因为之前吃过树根草皮，所以这些东西也不那么难以下咽了。我终于走到了渝江镇上，

刚好在这里有一家酒馆正在招人干杂活，我表现的又机灵又能干，那个老板一眼就看中了我，

将我留了下来。“呦，老赵啊，哪里找的小姑娘这么俊啊？！

”来来往往的客人总是喜欢拿我开玩笑，老板为了生意也由着他们，可我不喜欢这个样子，

尤其是他们还总是喜欢对我动手动脚，一次过分了，我将茶壶里面的热水浇在了他们头上，

然后叫被酒馆赶了出去。

失去生计的我没办法只能将自己以三两银子的价格卖进了渝江一户有钱人家做下人。还好，

这家的人都很好，他们不仅不苛待下人，甚至逢年过节还会给我们多发一些月钱，

在这里干了三年活我居然还攒下了一些体己钱，

和我差不多大的翠玉说让我把钱收好以后还可以把自己赎出去。

我闻言摇了摇头：“我才不走呢，外面可没这里日子好过。”是啊，

自从到彭家来之后我再也没有挨过饿，还有新衣服可以穿，

这里的日子可比我之前过得日子好多了，他们还给我改了一个名字，叫春梅。

我喜欢这个名字，它比盼楠好听。“这丫头莫不是个傻的？为奴为婢有什么好的啊？

”“就是，每天都看主人眼色过日子，难熬的很啊，我就巴不得快点攒够银子好出去嫁人。

”我没有加入她们的谈话，她们从小都在彭家，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可我知道，

在我心里面哪怕是为奴为婢只要能活下来我就足够了。这一年是一九一八年，军阀混战，

还有疫病蔓延，彭家三岁的小小姐不幸感染了疫病，没几天就去了。

除了她以后还有很多下人也染上了疫病，翠玉就死在了这场疫病中，

她走之前求我把她这些年存下来的钱寄回她家里面，我同意了，可没多久我也病倒了。

连夜发着高烧，彭家里面的房婆子为我找来了大夫，

大夫开了些药只说能不能活就要看我的造化了。房婆子白天做活儿，

晚上又偷偷跑到我的房间里面来照顾我，在她的照顾下我居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我很感激她，可她只说是因为我长得像她的女儿。“像啊，真的太像了，

我看见你第一眼就觉得怎么能这么像……你还不知道吧，我家丫头就是染上疫病死的，

当时才八九岁吧……”可她长得不像我娘，但她比我娘好，

在我印象中我娘她张口闭口就是我弟弟，而且离家这么多年我已经快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突然发现我也记不起家在哪里了。

“在这世道里都是些可怜人啊……”她听了我的话怜爱的将手覆在了我的额头说轻声说道。

原本我想等我病好后一定要像对亲娘一样孝顺她，可这只是我想而已。

等我病好后收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主家要离开渝江去其它地方避难，

世道不太平他们想离这些是非之地远一些，他们只带了一些亲信走，房婆子就在其中，

而像我们这些小奴婢当然被留下了。毕竟这个世道下最不缺的就是奴婢了。

不过他们在走之前还放了我们的卖身契，也算是让我们变成了自由身。

与我一起的小姐妹有的回家去了，说是家里面早就给她定了亲回去就可以成婚了，

有的找不到家的就留在了渝江里面，有随便找个男的嫁了的，

也有和我一样去找活儿做谋生的。我运气好，

有一家书店的老板找到我说愿意让我去替他干活，还包吃包住。这家老板姓郑，

是一个看起来很凶的中年人，听说他妻子很早之前就去世了，四五十岁的年纪也没个孩子，

一开始我还挺怕他的，也不敢和他说话。

而郑老板只在我做工的第一天扔给了几本教我识字的书，他说他这是书店可不收睁眼瞎，

给我一个月时间学不会就走人。为了留下来，那段时间我可是拼命的学，

但读书识字这些可太为难我这个十八年没看过书的白丁了，做苦力我或许还在行，

但像读书这种事情我只见村里面的秀才先生们做过。半个月过去了我还是没有学会几个字，

心里就想着完了完了一定会被赶走的，真的不知道这个老板怎么这么怪，

我在书店帮他做活儿又不需要会识字。“你是不是认为我在刁难你？

”郑老板坐在椅子上看着蹲在地上看书的我说道。他还真的说对了，

像我们这种人读书能有什么用呢？“小丫头你还是什么都不懂啊。”郑老板似笑非笑的说道。

“我不是小丫头了，我已经十八岁了，在乡下早就该嫁人了！”我不服气的说道。

“那你就心甘情愿这么嫁人？”“我……”“你现在还不觉得，但以后就会明白，

读书有大用处呢。”我当然知道读书有用，但这个有用和我没有关系，

我天生就是做苦力的命。

我时常能看见郑老板的书店里面有很多和我差不多大的学生来这里看书，

他们穿得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家境很好的人，他们才是可以靠读书改变命运的人。

他们来看书，郑老板不仅不会赶他们走，反而很乐意他们来白看。“小许啊，你们看看，

就是这丫头……”这天，我正在打理书本的时候，

郑老板突然带着几个学生走到我面前指着我说道。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

郑老板却一把把我拽到他的身边：“这丫头笨，也不会几个字，叔叔我知道你们都是有学问，

你们看看能不能顺便教她读点书啊？”“这个简单！郑叔叔你就把她放心交给我们吧！

”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笑道。“就是，这没什么的！”他们都一口同意了，

只有我一个人还在发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为首的少年看着我温柔的问道。“刘春、春梅……”“春梅？这个名字好！我叫纪巧玲，

他叫许嘉则，这位是贺涵舟，这个是李锦乐，以后你就跟着我们读书吧！

我和锦乐都是渝江女校的学生，嘉则他们是渝江中学的学生！

”一个脸圆圆的女孩子眨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