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深秋的月光像块发霉的奶酪,黏在林擎滚烫的额头上。
他踉跄着撞开实验楼后门的瞬间,紫藤花架下惊起几只夜鹭。
远处礼堂的迎新晚会还在继续,《甜蜜蜜》的旋律混着酒气在喉头翻涌。
"林学长?
"苏婉清抱着《离散数学》站在台阶上,月光把她的白裙子染成青灰色。
她胸前的珍珠项链闪着微弱的光,那是母亲在精神病院用早餐米粒串的。
林擎的太阳穴突突首跳,那杯掺了伏特加的橘子汽水正在血管里燃烧。
记忆碎片开始错乱——他明明记得自己正在2018年的烂尾楼天台上抽烟,讨薪的民工在楼下拉横幅,沈清雪的离婚协议还在公文包里发烫。
"你喝醉了。
"苏婉清后退半步,后背贴上冰凉的防火栓箱。
这个总坐在教室第一排的数学系女神此刻像只受惊的鹿,她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酒气的松木香,那是实验室残留的萃取液味道。
林擎混沌的瞳孔突然收缩。
眼前场景与二十三年前的噩梦重叠,当年就是在这个位置,他被三个体育生按着跪在碎玻璃上,看着周子豪把照片甩在苏婉清苍白的脸上。
"快走..."他从牙缝里挤出气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但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前倾,那个潜伏在橘子汽水里的神秘药剂正在发作。
苏婉清的后脑勺撞在消防栓玻璃窗上,哗啦一声,安全警示牌的红光映亮两人交叠的身影。
她的发卡掉进排水沟,数学笔记雪片般散落,其中夹杂着市精神病院的缴费单。
"放开她!
"刺目的镁光灯骤然亮起,林擎在眩晕中看见周子豪举着尼康F5相机从灌木丛钻出来。
这个校董公子哥的鳄鱼皮鞋上还沾着紫藤花瓣,精心打理的发型却纹丝不乱。
苏婉清突然剧烈挣扎,她的指甲划过林擎脖颈时带起一道血线。
"不是的...林学长不是..."她的辩解被周子豪的冷笑打断,三个体育生像从地底冒出来似的堵住所有去路。
"强暴未遂,人赃并获。
"周子豪晃着摩托罗拉翻盖手机,屏幕蓝光照亮他嘴角的疤,"刚给派出所王叔发了简讯,你说巧不巧?
保卫科值班的正好是我爸的老部下。
"林擎的视野开始出现雪花点,他看清苏婉清锁骨处的红痣在月光下颤动,和二十三年后财经新闻里那个抑郁症自杀的女博士一模一样。
前世他在电视里看到广告时,沈清雪正戴着同款珍珠项链参加慈善晚宴。
"指纹、伤痕、目击证人。
"周子豪用相机挑起苏婉清的下巴,"当然,如果苏同学愿意当重要证人..."他的视线扫过女孩裙摆下的淤青,那是上周催债人在医院走廊推搡的痕迹。
林擎突然闷哼一声栽倒在地,他抽搐的右手碰翻了消防栓箱。
红色灭火器滚到周子豪脚边,压力表指针疯狂抖动。
前世记忆如高压水枪冲破闸门——这根本不是意外,是精密设计的生化陷阱!
实验课上的橘子汽水、系主任突然调换的值班表、苏婉清母亲病房里新换的进口药...所有线索在药效中串联成毒蛇,死死咬住他残存的意识。
"你居然给同学下神经兴奋剂?
"林擎从牙缝里挤出冷笑,他摸到裤袋里的钢笔,那是沈清雪前世送他的三十岁生日礼物。
虽然此刻它还是个普通的老式英雄牌钢笔。
周子豪的瞳孔瞬间收缩,他踹开灭火器的动作却晚了半拍。
林擎用最后力气将钢笔尖刺入自己大腿,剧痛让混沌的神经骤然清醒。
1996年10月17日,这个日期像钢印烙在视网膜上——西川长虹股票将在明天启动配股!
"想要深科技的内幕消息吗?
"林擎突然盯着周子豪腕上的劳力士日志表,"令尊上周在深圳证券交易所VIP室见过王处长吧?
"举着钢管的体育生们集体愣住。
周子豪额角渗出冷汗,这个秘密连他都是今早偷听父亲电话才知道。
相机快门线在他掌心勒出红印,远处的警笛声正在逼近。
苏婉清忽然扑向散落的书页,她抓起精神病院缴费单塞进嘴里。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林擎在混乱中瞥见缴费单背面密密麻麻的计算公式——那分明是股票K线图的手绘分析!
"拦住她!
"周子豪气急败坏地夺下半湿的纸片,"你以为吞了证据就能..."他的咆哮戛然而止,缴费单背面用红笔圈着的代码让他如遭雷击:600839,正是父亲最近重创的西川长虹。
林擎趁机撞开消防通道的门。
夜风裹着桂花香灌入鼻腔,他听见苏婉清在身后喊了句什么,却被警笛声撕成碎片。
右腿的钢笔还在渗血,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但更痛的是太阳穴突突跳动的药效残留。
穿过化学试剂仓库时,他撞翻了叠放的三氯甲烷钢瓶。
银色罐体滚过水泥地的声响惊动夜巡的保安,手电筒光束像追魂索在身后晃动。
"站住!
"林擎拐进生物标本室,福尔马林的味道刺得他流泪。
浸泡着畸形胎儿的玻璃罐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他摸黑撞倒的骨架模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前世记忆突然闪现——标本室东墙第三个标本柜后面,有条首通校外的防空洞!
当指尖触到潮湿的砖缝时,身后传来周子豪的咒骂:"他跑不出校园!
所有出口都有..."喊声突然变成闷哼,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林擎僵在黑暗里。
有液体滴落的声音在防空洞里回响,带着铁锈味的温热液体落在他颤抖的手背上。
月光从头顶的通风口漏进来,照亮洞壁上用粉笔画着的奇怪符号——那是个由股票代码和化学公式组成的图腾。
"救...命..."微弱的呼救声从防空洞深处传来。
林擎摸到墙上的电闸,老式拉绳开关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昏黄的灯光下,他看见浑身是血的校工老陈蜷缩在配电箱旁,手里攥着半张被血浸透的股票交割单。
"长虹...要跌..."老陈的独眼里泛着诡异的光,"他们改了配股方案..."沾血的手指在地面画出扭曲的K线图,"明天开盘...快逃..."林擎的瞳孔突然放大。
他认出这个总在收发室打盹的独眼校工,二十三年前因为证券诈骗罪跳楼自杀,尸体摔在周子豪的宝马车上。
而此刻老陈胸牌上沾着血渍的名字,分明写着"陈国华"!
---**次日上午·证券营业厅**林擎把学生证押在柜台,换回两张百元大钞。
他脖颈处的抓痕己经结痂,白衬衫领子下还能看见紫红的药疹。
交易大厅的电子屏闪着红光,西川长虹的股价定格在7.2元。
"学生不能开户。
"涂着玫红指甲油的柜员翻了个白眼,"除非有单位担保。
"身后突然传来清冽的香奈儿五号香水味。
林擎的后背僵住了,这个味道他曾在沈清雪的梳妆台上闻了十年。
但此刻是1996年,这款香水应该还没进入中国市场。
"用我的账户。
"戴着墨镜的女人将金卡拍在柜台,"买二十手长虹。
"她无名指上的钻戒划过林擎手背,戒圈内侧刻着的"Z"字让他如坠冰窟——这是周子豪珠宝行的定制标记!
女人摘下墨镜的瞬间,林擎听见自己心脏炸裂的声音。
这张本该在五年后的跨国并购案中出现过的脸,此刻正对着他微笑:"同学,你的钢笔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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