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阁主,该饮斩缘酒了。
“**晏朝衣指尖抚过金铃缀边的广袖,鲛绡下摆扫过青玉阶上未干的血迹。
三丈外,往生池蒸腾的雾气里,三百柄无主灵剑正在发出泣鸣。
这是她第三次梦见继任大典。
鎏金香炉腾起的烟柱骤然扭曲,本命剑”照雪“毫无征兆地破匣而出。
剑锋割裂她眉心朱砂的瞬间,晏朝衣突然看清——那些缠绕剑身的根本不是祥云,而是密密麻麻的因果线。
剧痛从灵台炸开时,她听见有人轻笑。
血色漫过视野前最后的画面,是执法长老谢无寄抬手接住她坠落的白玉冠。
那人惯常执笔的右手小指上,有道焦痕般的陈旧剑伤。”
叮——“往生池水吞没她的刹那,池底映出的却不是自己的脸。
九道残影在水幕中依次显现。
第七道影子手持滴血的照雪剑,剑穗赫然系着半枚焦黑的同心结;第三道影子颈间悬着青傀的青铜指骨;而最深处那道……”喀嚓。
“冰层碎裂声惊醒了她。
晏朝衣猛然睁眼,掌心还残留着幻象中同心结的灼痛。
晨光透过雕花棂窗刺入瞳孔,案头那封烫金请柬的日期刺得她喉头发腥——天玄历三百七十一年,霜月廿七。
正是她饮下斩缘酒的三年前。”
少阁主,天机阁送来的贺礼到了。
“青傀的声音裹着剑阁终年不散的雪气。
青铜面具遮住他半张面容,脊椎处隐约浮现金色符文,那是《葬劫书》烙下的禁术痕迹。
他捧着紫檀剑匣的手很稳,可当晏朝衣的袖摆擦过他腕骨时,金属关节竟发出细微的颤鸣。
剑匣中躺着柄通体莹白的短刃,刃身缠满红线。
这是谢无寄的本命法器”裁因果“,本该在三年后才现世。
更诡异的是,那些红线正缓缓渗出血珠。”
且慢。
“晏朝衣伸手触碰红线的刹那,无数画面灌入灵台:——谢无寄立于往生池畔,将染血的同心结投入池水;——青傀跪在炼器室,生生剜出刻满符文的脊椎骨;——最后是漫天劫云中,十万个与自己容貌相同的人齐声低语:”请主身归位。
“”哐当!
“剑匣砸落的巨响惊醒了她。
青傀的青铜手指死死扣住窗棂,面具下渗出黑血:”您的瞳孔……在浮现孽镜纹……“晏朝衣抬手凝出水镜。
右眼瞳孔深处,果然有座微型孽镜台正在旋转。
这是过度窥探他人因果的反噬,但此刻她反而勾起唇角——前世谢无寄颈间挂着的护命锁,此刻正悬在镜中自己的心口。”
备剑。
“她碾碎水镜起身,洒金请柬从袖中滑落。”
天机阁主三百年寿辰“的字样正在扭曲,墨迹化作血淋淋的警告:**”莫信霜月廿七人“*往生池畔的雪格外冷。
晏朝衣赤足踏过冰面,足踝银铃惊起池底沉睡的剑魂。
前世钉穿她灵台的照雪剑正在池中沉眠,剑柄缠着的却不是惯用的鲛丝,而是半截焦黑的同心结。”
果然如此。
“她并指划破掌心,血珠坠入池水的刹那,九道残影再度浮现。
这次她看清了最深处的影子——那人穿着谢无寄的雪色鹤氅,抬手时小指焦痕刺目。
更可怕的是,所有残影心口都缀着护命锁,锁芯嵌着青傀的青铜碎骨。”
少阁主,“青傀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寅时三刻了。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提醒时辰。
晏朝衣猛然回头,正撞见青傀脊椎处的《葬劫书》符文泛起血光。
前世她从未注意,那些扭曲的篆文竟与她剑骨上的裂痕完全契合。”
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
“她突然扣住青傀手腕。
金属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面具下传来机械的应答:”剑傀第七禁律,不得透露《葬劫书》内容。
“话音未落,往生池突然沸腾。
三百柄灵剑破水而出,在空中结成杀阵。
晏朝衣瞳孔骤缩——这是太虚剑阁失传的”葬劫剑阵“,需以九劫剑骨为引,而她此刻尚未觉醒!”
躲开!
“青傀旋身将她护在怀中,剑阵轰然坠落。
无数剑刃贯穿他后背的刹那,晏朝衣看见他裸露的金属脊椎上,除了《葬劫书》,还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那是她七岁时写废的剑诀,十三岁生辰打碎的玉簪纹样,甚至包括昨日随口吟的半阙残诗。”
协议……第一定律……“青傀的声线开始紊乱,黑血从面具边缘滴落,”清除……威胁少阁主……的存在……“他忽然抬手插入自己胸腔,扯出半截燃烧的脊椎骨。”
请用这个……斩断……“剑阁钟声突然轰鸣。
晏朝衣握着那截滚烫的金属脊骨,骨头上《葬劫书》的符文正化作流火。
前世她至死不知,这部号称能逆转生死的禁术,开篇竟是”以亲女心头血为引“。
葬劫剑阵再次聚拢时,她挥出了人生中最癫狂的一剑。
三百灵剑尽碎。
冰面裂痕中升起青铜棺椁,棺内躺着与她容貌相同的少女。
那人耳后生着逆血朱砂,心口插着本该属于谢无寄的”裁因果“。”
初次见面,“少女忽然睁眼轻笑,”我是镜辞,您的第九劫身。
“晏朝衣的护命锁骤然发烫,锁芯映出骇人画面:三百里外的天机阁观星台上,谢无寄正将一枚劫玉按入眉心。
他脚下阵图中央,赫然摆放着九具冰棺。
每具棺中都躺着耳生朱砂的”晏朝衣“。”
主身可知,“镜辞拔出血刃,伤口涌出的竟是金色灵髓,”谢长老每夜子时,都会对着您的命灯描摹眉眼?
“她忽然贴近晏朝衣耳畔:”他描坏的宣纸,够铺满往生池呢。
“破晓时分,晏朝衣站在镜辞的冰棺前。
少女心口的血刃正在融化,露出半卷《轮回簿》。
残页上写满她的名字,最后一笔却突兀地拐向”谢无寄“三字,墨痕深得像要捅穿纸背。”
少阁主,“青傀跪在一旁修复损伤,他新换的青铜脊椎光洁如初,”天机阁的飞舟到了。
“晏朝衣摩挲着请柬边缘,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银色剑纹——正是前世谢无寄左手的焦痕形状。
她突然轻笑出声,将请柬投入往生池。
火光中浮起一行小字:**”恭候阁下,共赏第九劫“**”青傀,“她折断一截剑骨扔进池水,”把我那件染过血的嫁衣找出来。
“池面倒影突然扭曲,浮现出谢无寄的身影。
他正在擦拭”裁因果“,刃身红线己尽数染成血色。
似是感应到什么,那人忽然抬眸一笑,小指上的焦痕闪过雷光。”
咚——“晨钟响彻剑阁时,晏朝衣咽下喉间腥甜。
右眼的孽镜台纹路蔓延至眼尾,映出十万镜身自深渊仰首的骇人光景。
她知道,这场局最残忍之处,在于执棋人与棋子皆是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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