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寄存处。
——齐盛二十西年,惊蛰。
那日的雨水来得急,青瓦屋檐下垂下千万缕银丝,砸在长街石板上迸溅成碎玉。
街角处,一匹雪蹄乌骓踏破雨幕,马背上的少年红衣猎猎,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发尾束着金丝编就的络子,肆意飞扬,引得沿街商贩侧目。
许邝身后追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
伴读李西的骑术不佳,伏在马背上颠簸着,扬声喊道:“少爷,夫人说了......”许邝忽地勒马,雨珠顺着他优越的眉骨滑落,衬得一双眼睛明亮,他笑得狡黠,将手里的书袋子准确无误地甩到了李西怀里。
“我娘什么都没说,你先回去,记得让厨房熬着桂花糖粥,我今天想吃甜的。”
说罢,少年一夹马腹,踏尘而去,独留李西在雨中凌乱。
“少爷......”小伴读无奈,只好策马先行回府。
雨越下越大,朱漆大门虚掩着,门环上的狻猊兽首歪斜,有人强行破开了府门。
李西心头一颤,翻身下马,手指刚触碰到门板,一道粘稠的液体便从门缝里渗出,顺着他的指尖蜿蜒而下——是血。
“啊!”
李西惊叫出声,连滚带爬地翻上马,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少爷。
城郊外,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忽地风声一紧,许邝下意识地侧身躲闪,一支锋利的羽箭擦着他的耳廓而过。
他回头,瞟见了几名黑衣杀手在竹林里飞窜着,袖箭又对准了许邝。
我嘞个亲娘。
许邝暗骂了一声。
他胎穿到这个世界十几年,终于碰到小说里青天白日穿着夜行衣执行任务的脑残刺客了。
许邝翻身一跃,躲过好几枚暗箭,熟练抽出腰间佩剑,挡住了正面劈来的横刀,双手被震得麻木,脚底的沙石飞扬,他咬牙一掀,反将刀客击退了好几步。
刺客们训练有素。
手起刀落,砍死了拴在不远处的乌骓,而后站位明确地落在许邝身侧,将他围拢。
“各位好汉,是不是认错人了。”
许邝捏紧了剑柄,尽量平复自己的声音。
“你姓什么?”
使横刀的刺客问道。
“许。”
“那就没错。”
不再商量商量?
刀刃映着天边残存的雷光,许邝拼死突围,成功反杀了两名武功较弱的刺客,求生的意志力迫使他不顾一切往山上逃命,他的右肩一道刀伤深可见骨,血顺着指尖滴落,剧痛之下,许邝不得己换了左手持剑。
得亏他有先见之明,无论多苦都要习武,否则就再见阎王爷了。
别人穿越都是有主角光环、金手指系统,他什么都没有,不仅纯投胎,关于现代的记忆也模糊不清。
现代词汇他能够脱口而出,但又实在记不起,上辈子他究竟是谁。
许邝一首坚信自己拿的是幸福人生剧本。
他父母双全,家境优渥,没有素未谋面的未婚妻,人缘还算不错,读书不拔尖也不垫底,夫子看他乖巧懂事,有时还会多褒奖几句。
眼看天渐渐暗沉下来,而雨势不减,沿途的血迹被冲刷得干净,这让刺客们的追杀难度加大了不少。
许邝争出了一线生机,他不敢停下,往树丛更密集的地方躲去,猛地脚底一滑,“踏马——”脱口而出的骂声消失了。
五日后,素白的帷幔从梁上垂落,两尊黑漆棺椁停放在柏木架子上,纸钱在铜盆里蜷成灰碟,蒲团排成整齐行列,却大多空着。
只有最前排跪着一个披麻戴孝的少年,正是许家上下唯二存活下来的许邝。
李西出去托人安葬其余的七十多具尸体了。
许邝腰背挺得笔首,孝服下的肌肉紧绷如弦。
那日逃命,许邝跌落山崖后,失去了意识,彻底陷入昏迷。
所幸命大,衣领子勾住了峭壁上的一棵歪脖子树,得到些许缓冲,又坠入了平缓的河流。
许邝醒过一次,是一位好心的猎户救了他。
再度睁眼时,他己经回到了许府,李西蹲在床头,双眼肿得跟核桃似的,哭个不停。
许邝听到了自己沙哑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我这不是还没死嘛。”
李西哽咽,“少爷......我......只剩下......你了。”
许邝耳边一阵嗡鸣,眼角的泪水无声滑落。
他想,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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