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十七年腊月初七，北风卷着碎琼乱玉掠过落梅岭。
马蹄踏碎枯枝上的冰凌，慕清秋勒住缰绳，玄色斗篷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远处皇城的轮廓隐在铅灰色云层下，像只蛰伏的巨兽。
她伸手抚过腰间软剑，指腹被剑鞘上缠枝莲纹烙得生疼——这是父亲及冠那年，祖父请龙泉铸剑师打造的佩剑。
慕清秋摩挲腰间软剑，缠枝莲纹透过鹿皮手套烙进掌心。
剑鞘暗格里的盐引残片硌着肋骨，那是三日前从青州绸缎庄密室启出的最后线索。
"姑娘，前头就是官道了。
"车夫老周的声音裹着白雾传来。
他原是慕府老仆，三日前在青州接到她时，浑浊的眼里滚着泪："大小姐总算回来了。
"枯枝忽地簌簌作响。
慕清秋瞳孔微缩，反手抽出软剑。
三支弩箭破空而至，钉入车辕时箭羽犹自震颤。
十数黑衣刺客自雪坡跃下，刀刃映着雪光冷冽如毒蛇信子。
"周叔进马车！
"软剑划出银弧，削断最先扑来的刺客手腕。
血腥气在寒气里格外腥甜，慕清秋旋身避开斜刺里劈来的刀锋，发间梅花银簪却被打落在地。
她正要俯身去捡，忽闻破空箭啸——"铛！
""都察院办案。
"清冷声线似昆山玉碎。
慕清秋收剑入鞘，目光掠过墨色官服上的麒麟补子，在对方腰间玄铁错金螭纹玉扣稍驻。
左都御史徐砚舟执弓的手骨节分明，玉扣螭龙眼嵌着波斯血珀，映出她袖口若隐若现的梅花刺青。
刺客欲退，锦衣卫合围如铁桶。
徐砚舟踏雪而来，皂靴碾碎冰凌的声音带着特殊韵律。
卫徐砚舟翻身下马，皂靴碾积雪停在慕清秋面前。
他弯腰拾起那支梅簪，指尖拂去碎雪时，慕清秋看清他左手有道陈年箭疤。
"姑娘的簪子。
""姑娘的暗器别致。
"他将银簪递来，目光扫过她腰间软剑，"龙泉沈氏的手艺，纹槽里该藏着三根牛毛针。
"慕清秋接过银簪插入发髻，指尖在缠枝纹路轻叩两次，簪头弹出薄如蝉翼的刀片。
霜刃映出徐砚舟喉间旧疤，形制与三年前诏狱的钩吻刑具吻合。
"徐大人认得千机锁？
"她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对方袖口若隐若现的火漆印痕。
那是慕氏调阅刑部卷宗时独有的暗记。
徐砚舟解下墨狐大氅的动作微滞，旋即恢复如常："三日前刑部失窃，丢的恰是景泰十西年漕银案卷。
"他抖开大氅披在她肩头，迦南香混着血腥气萦绕鼻端。
北风卷起车帘，露出厢内松木剑匣。
慕清秋抚过匣面刀痕，这是诏狱刑具留下的印记。
徐砚舟的佩剑忽然出鞘半寸，寒光映出她眼底冰纹："匣中该有把错金匕首，柄首嵌着波斯猫眼石。
"慕清秋指尖轻叩剑匣七寸处，机括轻响，暗格弹出一卷黄帛。
徐砚舟的瞳孔在看见帛书朱批时骤然收缩——褪色的"三十万两"字样，与户部新案卷宗上的数目严丝合缝。
弩机绷弦声骤起，慕清秋旋身将黄帛收入怀中。
磷火箭擦着车辕炸开幽蓝火焰，她己拽着老仆滚入雪沟。
热浪掀翻车架时，听见徐砚舟的清喝："东南林道！
"墨色身影纵马而来，麒麟补子掠过燃烧的车厢。
慕清秋并未接他伸来的手，反将剑鞘插入雪地借力跃起。
乌骓长嘶着冲破火幕，她斩断缰绳翻身上鞍，回头望见徐砚舟挥剑截断追兵，腕间佛珠缠住刺客咽喉。
戌时的更鼓穿透暮色时，慕清秋勒马停在槐花巷口。
断裂的匾额悬着蛛网，她凝视"慕府"二字良久，抬掌按上门环螭首。
铜绿剥落处露出梅花暗纹，与银簪纹路契合。
机括轻响，朱门自启。
慕清秋踏着青砖裂缝走向祠堂，月光透过破瓦照亮满地灵位残片。
她蹲身拾起半块带"慕"字的灵牌，指尖抚过断裂处新茬——是七日前才被砸碎的。
袖中银簪忽然发烫，慕清秋旋开簪头暗格，薄刃映出梁间寒光。
她佯装俯身整理裙裾，软剑己悄无声息出鞘。
刺客扑下的瞬间，剑锋精准刺入其肋下三寸，那是西厂死士气门所在。
"汪首派你来的？
"她碾住刺客手腕，剑尖挑开其衣襟。
赤目狼头刺青渗出血珠，朱砂掺了孔雀胆的痕迹。
刺客喉间发出咯咯异响，慕清秋立即后撤三步，毒血溅在残破的供桌上，腐蚀出蜂窝状孔洞。
刺客喉间咯咯作响，慕清秋急退三步。
毒血腐蚀供桌的嗤嗤声里，窗外传来玉扣相击的清音。
徐砚舟破窗而入，玄铁玉扣甩出银丝缠住她手腕，将人带离爆燃的火场。
"慕尚书当年设计这祠堂机关时，可料到今日？
"他松开银丝，掌心勒痕渗出血珠。
慕清秋瞥见那痕迹形似慕氏暗号，自怀中取出黄帛展开。
徐砚舟呼吸在触及帛书背面火漆印时凝滞。
慕清秋指尖抚过印痕："刑部朱砂遇热泛桃红，这枚却是孔雀胆混着西番莲汁。
"她将残页对着月光，"徐大人三日前取的副本，缺了王侍郎画押的第三页？
"雪粒扑打残窗，徐砚舟忽然以玉扣叩击青砖。
七长三短的节奏里，供桌下沉露出密室。
檀木箱中北狄弯刀与官银交错，他拾起银锭："姑娘要找的，可是底部的狼头徽？
"慕清秋剑鞘点开夹层，泛黄盐引寸根散落如雪。
她抽出三张并字："景泰十西年三州盐引超发之数，恰是徐大人弹劾奏折三十万两的来处。
"指尖掠过朱批，"紫毫笔岔开的第二根狼毫，与大人奏折批红的笔锋相同。
"玄铁玉扣突然坠地，徐砚舟俯身时后颈露出半枚刺青。
慕清秋瞳孔微缩——那错金螭纹与父亲书房暗格密码如出一辙。
子时梆子惊飞寒鸦，她将盐引存根收入贴身锦囊："醉仙楼卯时三刻。
"言罢走向角门，乌骓嘶鸣穿透雪幕。
徐砚舟摩挲玉扣裂痕，月光照亮她遗落的银簪。
簪身微雕小字随血迹显现："玉螭扣，千机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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