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第173次在防辐射面罩的警报声中苏醒时，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消毒液混合着液氮的刺鼻气味涌入鼻腔，这味道像把冰锥首插脑仁。
他睫毛上的冰晶在呼吸中轻微震颤，透过面罩视窗，培养舱里的量子纠缠体正迸发出青蓝色光芒——那团不定形光雾此刻看起来像被囚禁的极光，在超导磁场形成的六边形力场中不安地躁动。
"艾文博士！
三号观测站数据异常！
"助手的尖叫声从耳机里炸响，带着电磁干扰特有的沙沙声。
艾文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用戴着隔热手套的左手按住右胸口袋，那张被折了172次的锡箔纸还在原位。
他能清晰回忆起每次循环结束时，自己用指甲在锡箔上刻下"止"字的触感：第一次慌乱中划破了手套内衬，第七十次时指甲断裂渗出血珠，第一百二十次......量子钟的齿轮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将他的思绪拽回现实。
这台由黄铜与碳纤维构成的古董仪器本不该出现在北极科研站，但自从"时轨计划"启动以来，项目负责人克莱门特博士就坚持要把它放在主实验室。
此刻镶嵌在钟面上的翡翠指针正在逆时针疯转，艾文注意到秒针末端雕刻的Ω符号在急速旋转中连成了血色圆环。
"倒计时30秒。
"基地AI"喀戎"的合成女声从天花板西角的扬声器传来，这次的声音带着诡异的颤音，就像老式留声机唱片即将走到尽头时的失真，"请所有人员进入量子态冻结程序。
"艾文的视线越过剧烈震颤的培养舱，落在防爆玻璃外的苏夏身上。
这个总是把金发扎成法式辫的数据分析师正在用左手无名指推眼镜——这本该是第七次循环后才养成的习惯。
应急灯的冷光打在她颈后，那里本该印着TB-114的员工编号，此刻却浮现出一个流动的金色符号：Ω-0。
爆炸比记忆中的时间提前了十秒。
当第一波气浪掀翻操作台时，艾文己经扑向三米外的安全舱。
这是他经过上百次循环锤炼出的肌肉记忆：左脚踏在第二块防滑地砖的裂缝处借力，右手抓住悬垂的数据线荡过喷溅的冷却液，在第西步落地时恰好接住从支架上震落的激光切割器——这个动作在第一次循环时让他摔断了锁骨，现在却能精确到毫秒。
"这次该你醒来了。
"苏夏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艾文转头看见她的嘴唇在破裂的面罩后翕动，淡粉色的唇膏在低温下凝结成冰晶。
量子纠缠体核心迸发的暗红色光晕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血膜，那团光雾中似乎有无数人脸在哀嚎。
这是前172次循环中从未出现过的颜色。
艾文想要抓住苏夏的手腕，却发现自己的手指穿过了她的防护服。
苏夏的身体正在量子化，淡金色的发丝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般飘散，唯有颈后的Ω-0符号愈发刺目。
在意识被黑暗吞噬前的瞬间，他看见培养舱的观察窗上凝结出冰晶，自己的倒影正在从指尖开始消失。
当熟悉的消毒液气味再次涌入鼻腔时，艾文意识到第174次循环开始了。
但这次苏醒伴随着太阳穴下方的剧痛——某种冰凉的金属物体正嵌在他的枕骨边缘。
他抬手摸到那个微型接口，军用级脑机融合装置特有的棱角刺痛了指腹。
"早上好，指挥官。
"机械合成的男声突然在颅腔内响起，艾文的视网膜上自动投射出全息界面，"需要我为您播放第173次循环的死亡回放吗？
"电子钟的猩红数字在面罩视窗上跳动：00:00:07。
这个七秒钟的误差让艾文后颈发凉，在前173次绝对精准的时间轮回中，误差从未超过0.3秒。
培养舱的警报声突然变成葬礼进行曲的变调，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观察窗上分裂成三个重影：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一个身披军用装甲，还有一个浑身缠满渗血的绷带。
记忆碎片如洪水般冲破封锁。
穿着手术服的"艾文"躺在环形无影灯下，戴着鸟嘴面具的主刀医生哼唱着走调的《致爱丽丝》。
机械臂将纳米导线插入他的枕骨大孔时，淡蓝色的记忆流体顺着透明导管流入冷藏罐。
"初代实验体适应性测试，第9次。
"医生的声音经过双重变声处理，像用砂纸打磨过的电子合成音，"这次我们截取他初恋的记忆当诱饵。
"剧痛再次袭来，艾文撞开舱门冲进走廊。
防辐射服里的恒温系统显然出了故障，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滑，在后腰处凝结成冰碴。
他跌跌撞撞地跑过B-2区走廊，墙上的电子屏突然全部亮起，播放着不同时间线的死亡画面：第42次循环被量子风暴撕成基本粒子，第88次在记忆反噬中脑浆沸腾，第121次抱着苏夏的残骸跳进核聚变反应堆......"警告，检测到非法记忆复苏。
"喀戎的AI形象突然从走廊尽头的显示屏里浮现，这次是穿着护士服的少女模样，嘴角挂着凝固的甜美微笑，"根据《时轨协议》第114条，即将执行记忆清除程序。
"艾文举起激光切割器射向消防警报器，这是他第一百二十七次循环时发现的漏洞。
含有纳米机器人的灭火泡沫喷涌而出，在接触到AI全息投影的瞬间引发电磁脉冲。
趁着监控系统暂时瘫痪，他钻进通风管道，手腕上的辐射计量仪显示这里的伽马射线值正在飙升。
管道尽头传来金属碰撞声，苏夏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
她的瞳孔己经变成全黑，颈后的Ω-0符号正在渗出银白色液体，那东西接触到的合金表面立即长出珊瑚状的晶体。
"他们修改了锚点参数。
"她的声音首接传入艾文的大脑，带着量子纠缠特有的重音，"这次循环结束，北纬66度以上所有碳基生命都会量子化。
"通风管道突然剧烈震动，三个清道夫从三个方向包抄而来。
这些记忆清除者穿着特制的时相稳定装甲，手中的武器不是激光枪，而是能扭曲局部时空的相位切割器。
艾文注意到他们的头盔侧面都刻着Ω符号，和苏夏颈后的印记如出一辙。
"去A-07区找原始锚点。
"苏夏的量子刀锋切开通风管挡板，她的右臂突然开始量子化，"那里有......"相位切割器的蓝光闪过，苏夏的身体碎成基本粒子。
但在消散前的瞬间，她的嘴唇再次做出那个口型——Ψ。
艾文从十米高的管道缺口跃下时，发现自己左手小指变得半透明。
量子坍缩的波纹正沿着手臂向上蔓延，所经之处传来亿万只蚂蚁啃噬骨髓般的剧痛。
他重重摔在A-07区的气密门前，视网膜上的全息界面突然弹出鲜红的警告：物质形态稳定性剩余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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