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第一次见到那副青铜傩面时刚满七岁。
江南梅雨濡湿了沈家老宅的砖雕门楼,戴着傩面的黑衣人穿过雨幕,绣着暗金夔纹的衣摆扫过青苔斑驳的石阶。
年幼的沈渊躲在紫檀屏风后,看着黑衣人将鎏金木匣推给祖父。
"沈判官,该还债了。
"黑衣人的声音像是砂纸打磨青铜器,"你们祖上篡改生死簿欠下的债。
"祖父枯槁的手按在木匣上,匣盖自动滑开,露出里面青面獠牙的傩面具。
沈渊记得那面具额头刻着扭曲的八卦,右眼镶嵌的琉璃珠里封印着半截蜈蚣。
"渊儿。
"祖父突然转头看向屏风,"来给贵客斟茶。
"当沈渊捧着定窑白瓷盏走近时,黑衣人傩面下的呼吸声骤然急促。
茶汤在盏中泛起涟漪,倒映出傩面内侧密密麻麻的符咒——那根本不是给人戴的面具,更像某种镇压邪物的法器。
黑衣人突然抓住沈渊的手腕,指甲刺入皮肤:"时辰到了!
"祖父的龙头拐杖重重顿地,厅堂西角的青铜人俑同时转动头颅,黑衣人化作青烟消散,只剩傩面跌落在地,渗出沥青般的液体。
那夜沈渊发起了高烧,梦里总有戏班子在唱《目连救母》。
醒来时枕边放着枚银锁,锁芯刻着"阴阳有序"西字。
祖父正在窗前用朱砂笔誊写族谱,宣纸上所有先祖的名讳都被血线划去。
"我们沈家世代都是守墟人。
"祖父咳嗽着展开一幅泛黄舆图,图中城池被十二道朱砂圈分割,"阴阳墟不是地名,是判官笔划出的牢狱,关着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
"1998年惊蛰,祖父在修缮宗祠时失踪。
施工队挖出九口黑漆棺材,棺内堆满破碎的傩面具。
沈渊在最大的棺椁里找到祖父的眼镜,镜片上沾着青色鳞片,旁边躺着支锈迹斑斑的判官笔。
十七岁那年,妹妹沈璃在旧货市场买了面铜镜。
当夜镜中浮现戏台幻影,沈璃跟着哼唱昆曲《牡丹亭》,次日便陷入昏迷。
医院检查显示她脑部出现大量钙化点,形如微缩的八卦阵。
此刻沈渊站在青松殡仪馆顶楼,望着城市天际线翻涌的灰雾。
手机屏幕亮着妹妹的医疗账单,掌心的判官笔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自从三天前那通神秘来电后,他右眼就开始出现异样——每当电子钟跳过23:59,瞳孔就会浮现青铜色齿轮。
"想要你妹妹活命,明天去殡仪馆应聘夜班。
"电话里的女声带着戏曲念白的腔调,"带上沈家的判官笔和那枚银锁。
"夜风送来纸钱燃烧的气味,沈渊摸出贴身收藏的戏票残片。
泛黄的纸面上,民国廿三年春的油印字迹还未褪尽:《目连救母》主演白蒹葭。
而票根背面用胭脂写着新地址——正是这家殡仪馆的坐标。
当第一滴黑雨砸在验尸房窗台时,整栋建筑的轮廓开始扭曲。
沈渊的右眼突然刺痛,他看到殡仪馆外墙剥落下清朝的砖瓦,民国时期的招魂幡从虚空垂下。
某个穿戏服的影子掠过停尸间,遗落的水袖上绣着沈家族徽。
怀中的判官笔突然发烫,笔杆浮现血字:子时将至,生人勿近。
沈渊将银锁按在值班室门禁上,锁芯"咔嗒"转动,泛着青光的《夜班守则》从门缝滑出,封皮沾着未干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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