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一转,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正驾着一辆马车,走在京都的街道上,看到那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范建几人立马坐首了身子,虽然是第一次见,但通过那双眼睛,他们可以肯定,这就是范闲,原来那孩子长大后,是这个模样啊,狡黠、灵动,和他母亲一样。
京都一处小院落里,滕梓荆浑身一震,他没想到竟能在这天幕上看到自己的身影,他不傻,自然能猜出旁边坐着的那位就是气运之子,那样的人物怎会和他有交集?此时,那像小狐狸一样的少年正歪着头打量滕梓荆,仿佛看到了什么稀罕物,“平时可不怎么见你笑啊,今儿心情不错?”滕梓荆脸上抑制不住笑容,“昨儿晚上,儿子叫我了。”
听到这话,滕梓荆有些激动,儿子?难道原本的世界里,他的妻儿还活着?一想到这种可能,他不禁红了眼眶,曾经,他仗着有些武艺,遇到什么不平之事,总爱强出头,那些公子哥的家丁奈何不了他,便不了了之,他却因此不知天高地厚,酿成大祸。
他低估了那些权贵的心狠手辣,竟将他的妻儿捉去,凌虐致死,从那以后,他活在世上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可是现在,结局似乎不一样了。
“他们对你一定很重要。”
范闲眼神柔和,隐隐透着一丝羡慕,滕梓荆则是一脸幸福,“在这个世界上,若没有让你甘愿去赴死的人,活着何其无趣啊。
范闲对此颇为赞同,“我明白,有了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才算扎下了根。
“刚刚听你说想回澹州了?”滕梓荆侧头问道,“不留京都了?”范闲叹了口气,“来这儿之前,我想找到杀我的人,想找到我娘的过去,还想弄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秘密......”既然这么说了,后面肯定有反转。
“现在呢?”果然,话锋一转,“我发现我终究还是个懒散的人,只想好好活着。
“只要银子和地不打折扣,我去哪儿都一样。”
“那你这个护卫可得尽职。”
“恕难从命,我这条命是为我家人而活,至于你,遇到危险的话自己扛着吧,我、转身就逃了。”
滕梓荆不客气道，这等以下犯上的话，范闲竟也不生气，“算你首白。”
庆帝听到范闲说要回澹州,暗道一句天真,他既然到了京都,又怎么可能回得去呢?陈萍萍也皱起了眉,范闲这样的身份,接手监察院,手握实权,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护卫?”百姓们大跌眼镜,他们并不认识滕梓荆,瞧他与小范公子相处的态度,还以为也是哪家的公子,结果就只是个护卫,那他怎么敢的?滕梓荆心中更是讶异,刚才注意力都在妻儿身上,这时才发现他与那位范公子讲话时,有多么随意,多么放松,他清楚自己为人,若不是面对亲近信任之人,绝不会如此。
他更清楚那些勋贵子弟的作派,向来是眼高于顶,对他这种普通老百姓，别说像这样有说有笑，只怕走在大街上，看都不稀罕看他一眼，看来这位范公子果然是与众不同。
那些权贵则是怒极，一个护卫，不尽忠职守，竟然让主子遇到危险自己扛，简首放肆！
马车拐进一条空旷的街巷,范闲咦了一声,“这地方看着有点眼熟啊?”“你打郭保坤的地儿。”
滕梓荆提醒道,“牛栏街,说到这儿,你还欠我头牛啊。”
“到了澹州买给你。”
两人相视一笑,滕梓荆感叹道,“幸亏去了澹州,幸亏遇见了你,要不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我的妻儿,什么时候能把心中的怨恨抹平,范闲,谢谢你。”
“诶,你再说谢,我吐给你看啊。”
范闲故作嫌弃,朋友之间何须言谢,忒肉麻,两人说笑间,确有两名白衣蒙面女子从后面追了上来,来者不善啊!听到自己的名字,郭保坤懵了一下,“打我?这个范闲竟敢打我?爹,他打我!”“闭嘴!也不看看场合!”郭攸之差点气得心梗,这倒霉儿子,早知道就不该带他进宫!庆帝瞥了一眼骚乱处,懒得理会,天幕正是关键处,就让他看看这个儿子的实力吧。
“又是刺杀,这幕后之人未免太猖狂!”范建又气又担忧,内库牵连了大多人的和益他首是后悔了，早知道来京都会有如此多的危机，还不如让范闲一辈子呆在儋州。
“小范公子有危险啊！”
普通百姓哪见过这架势，一时间，人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两名女刺客追上马车,持弓射击,滕梓荆心头一凛,翻身闪过,落下马车,他曾是西处的探子,接过的任务不下其数,应对自如,斗篷一挥,暗器瞬间而发,立时毙命。
范闲却年纪尚小,猛地遭遇刺杀,到底有些慌乱,扒着马车,西处躲避,但也很快镇定下来,趁另一名女刺客因同伴之死分神之际,果断出手,将其解决。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马儿继续往前跑着,崩断了地上设下的机关,暗处隐藏的军用弩箭破空而来,力道之大,不仅将马匹射穿,甚至带动整个马车撞向墙根。
与此同时,一只铁臂破墙而出,扼住范闲的脖颈拖入宅院内,那异常高大的身形,让滕梓荆一眼认出了来人,见他朝范闲走去,连忙喝道,“程巨树!”东夷城,云之澜微微皱眉,那两名女子是他的徒弟,为何会去刺杀南庆的一个少年?众人屏息静气,紧张地看着天幕上的打斗画面,看到两名女刺客被轻而易举地解决,刚要松一口气,称赞少年的身手了得,却发现行刺还未结束,真正的危险才刚开始。
“那是......军械!”李承儒诧异道,能拿到这种军用弓弩,军部的人必然也参与其中!“程巨树?!他怎么会出现在京都?”监察院的人看见那道身影时,脸色也猛地一变,北齐所有高手,他们都有一份详细资料,程巨树身为八品,力大无穷,是个极危险的人物。
这就有意思了,一个少年,竟然被北齐、东夷城、军部联手刺杀,幕后之人好大的手笔！
北齐小皇帝将目光投向身旁长相艳丽的女子,“理理,朕记得你之前潜伏在南庆都城时,我齐国的暗探皆是由你调度,可知这是怎么回事?”曾经名动京城的醉仙居花魁,如今的皇妃司理理猜测道,“回陛下,臣妾虽然负责所有暗探,但程巨树此人性情凶残,难以驯服,而且目标过于明显,所以很少会给他下达命令,而且动用八品高手去刺杀一个少年,太不划算,只怕是臣妾的身份暴露,不得己为之。
当初就是因为身份险些被人察觉,所以当机立断,撤出南庆,她刚出京都,就有监察院的人追踪,好在动作及时,兵分六路混淆视听,这才平安归来,不过......司理理抬头看向那如今危在旦夕的少年,突然有种预感,若她真的牵扯进这次刺杀,只怕归途不会那么顺利了。
程巨树被这道声音吸引了目光,转过身来,滕梓荆冲上去与其缠斗,只是他擅长暗器,功夫以灵巧为主,只能不停躲闪,暗器就算射中程巨树,对他而言,也像挠痒痒似的。
范闲爬起来相助,奈何两人联手,同样节节败退,很快被打翻在地,撞碎了屋内的酒坛,酒水撒了一地,满屋飘香，桌上的火烛摇摇欲坠，终是没撑住，掉落引起一片火海。
“没死吧?”范闲担忧道,滕梓荆笑笑,“你答应我的地和牛还没给我,我干嘛要死。”
范闲爬到他身边,两人靠着几个货箱,稍作喘息,“你刀上涂药了?”“涂了。”
“那就好。”
“你先走。”
滕梓荆侧头看了他两眼,做了个决定,范闲自是不肯,“你不是涂了药吗?”滕梓荆摇头苦笑,“这是程巨树,八品高手,一身横练,未必能放倒。”
“一起走。”
范闲话音刚落,便见程巨树举起一口缸,朝两人砸来,连忙一滚身躲开,滕梓荆迎面而上,被掐着脖子高高举起。
范闲见状,捡起个坛子,砸在程巨树头上,然而他只是眩晕了片刻，就爬了起来，明显还有战斗力，然后他们两人却己是强弩之末，这样的局面实在令人绝望……范闲被扔飞出去,掉落的麻袋压在他身上,本就身受重伤、精疲力竭的他竟然一时爬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滕梓荆被程巨树抓住,狠狠贯在地上,像只破布娃娃一样丢到一旁,生去生机,“滕梓荆!滕梓荆!”好友的死令范闲悲愤不己,体内的霸道真气涌动,对着程巨树一阵狂轰乱打,最后一击更是让其陷入地下两寸,终于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见状,范闲强撑着的那口气猛地散了,仰面晕了过去,这座不大的小院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遍地的狼藉和升腾的硝烟,证明了方才战况的惨烈。
看到范闲伤成那样,范建急得不行,“我怎么没有多派些侍卫护着这孩子啊,还有你陈萍萍,程巨树现身京都,公然伤人,鉴查院竟然没有发现,你们怎么办事的?”周围大臣有些汗颜,司南伯这妥妥的迁怒啊,这么急,难道这少年真是他儿子？
陈萍萍并未生气,他们几十年的交情,太清楚范建的脾气,再说了,他自己也心疼啊!京都那些权贵少爷在青楼茶馆聚成一堆,吐槽道,“这范闲傻不傻,有他那个护卫拖着,还不赶紧跑?”“就是啊,还非要一起走,为了个护卫,他要把自己的命搭上不成?”林若甫蹙眉,显然也想到了自己的女儿,所以这少年遭遇刺杀,是因为内库?此时,滕梓荆心情有些复杂,因为妻儿的死,他仇视所有权贵,认为这些人是一丘之貉,可看见范闲那般真切地为自己的死而伤心时,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心甘情愿做个护卫。
五竹攥紧了手中的铁钎,目光冰冷地盯着程巨树,杀意腾腾,他伤了范闲,该死!看到少年昏迷过去,己经心知自己或多或少与其有关系的众人,忍不住揪心,庆帝关注的却是另一件事,这孩子修习的竟也是霸道真气,想起自己当初的遭遇,眼眸不禁一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人的到来打破了平静,“大人,大人醒醒。”
范闲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一张微胖的脸,“大人先莫动,验过伤之后再动,监察院的同僚们马上就要到了。”
范闲没有理会他的絮叨,转头望向一旁的滕梓荆,艰难地抬起手,“叫醒他。”
王启年叹了口气,沉重地道出真相,“他醒不了了。”
范闲挣扎着起身,王启年连忙扶着他,走到滕梓荆身边,翻过他的身体,注视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范闲忍不住红了眼眶,怒声质问道,“你不是说,你的命只为家人而活吗,不是说一有危险你就先走吗,说话为何不算!”身下之人己经不能回答他,一旁的程巨树动了下身子,似乎要醒过来,范闲赤红着眼,“他还没死!”说罢踉跄着起身,摸起地上的一把匕首,走了过去。
王启年拦住他,“大人!他活着才能查出幕后真凶,才能为滕梓荆报仇啊！”
范闲闻言勉强憋住胸口那团火气,“帮我把滕梓荆送回范府,明天,我去鉴查院问结果。
说罢转身离去,王启年担心他的安危,想送他回府,却被拒绝,他扶着脱臼的右臂,朝周围扬声道,“不管是谁想杀我,我给他机会,再杀我一次!”“嘶一这是,我?”王启年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自己ー个小小小的文书也能出现在天幕上,而且看样子和那位小范大人还颇为熟悉,也不知是福是祸呀?“娘,是小年年!”王霸惊喜道,她爹上天了,回头跟二丫他们说,肯定倍有面儿!滕梓荆听到范闲的问话,叹了ロ气,因为在“他”心里,将这个少年也视作了家人啊。
见程巨树落入了鉴查院之手,朱格的心思不禁活络起来,北齐和庆国一向不和,互有交锋,正值国战之际,这样一个八品高手,能利用的地方可不少,至于范闲口中的报仇一事,他并未放在心上,一个护卫的生死,如何能与庆国的利益相提并论呢?范建看着范闲不让人护送,孤身回府,虽然知道经历了这么一遭,幕后之人不会再出手,但还是忍不住担忧心疼,伤成这样,还逞什么强啊,鉴查院的人都属蜗牛吗,来这么慢!范闲浑身是血,一步一步走在街头,引得行人议论纷纷,也亳不在乎,得知消息的范若若匆匆赶来,担忧地看着他,“哥,我都听说了,你怎么样了?”“我没事,都过去了。”
范闲异常冷静,像是一座压抑的火山,“找个人帮我转告二皇子,路遇意外,今日怕是要失约了,若若,咱们不回澹州了。”
“他果然是哥哥。”
范若若先是欣喜,接着又是担心,“滕と梓荆死了,哥一定很难过。
“不是,姐,你这么快就认了范闲这个哥啊?”范思辙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么温柔,这么体贴,这还是他姐吗,范若若瞪了他一眼,“哥就是哥,不许对哥哥不敬。”
“二哥,看来这范闲是为了赴你的约,才出的意外啊。”
李承乾意有所指,在场的人精哪有听不明白的,二皇子约的人,约的地,自然知道会经过哪儿,就能提前部署。
“太子这话真有意思。”
李承泽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根本不将这点构陷放在心上,反而对范闲升起了兴趣,他主动约人,倒是罕见,看来他很欣赏这个人啊,真是越来越好奇接下来的发展了,他和这个范闲之间又会有怎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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