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掖庭霜**永和九年冬,大雪压折了西六宫的槐树枝。
林清清跪在掖庭西北角的青砖地上,膝盖早己没了知觉。
掌事嬷嬷的藤条抽在后背时,她恍惚看见冰裂纹窗格里漏出的雪光,像极了爹娘下葬那日坟头纸钱的颜色。
"小蹄子还敢躲!
"王嬷嬷一脚踹翻她刚洗净的恭桶,浑浊液体泼在雪地上腾起白雾,"沈妃娘娘要的鎏金铜盆也敢用破的,仔细扒了你的皮!
"清清蜷缩着护住红肿的指节,喉咙里泛起铁锈味。
三天前姑姑把她推进宫门时说的话还在耳边打转:"你爹娘留下的五亩水田,总得换你表兄娶亲的聘礼。
"鹅毛大的雪片钻进麻布领口,她突然想起娘亲临终前攥着的那支银丁香——当铺朝奉说镀银的簪子不值钱,姑姑用那换了半袋糙米。
戌时三刻,最后一缕天光被宫墙吞没。
清清抱着破损的铜盆往永寿宫去,单薄的宫鞋在雪地上踩出深浅不一的印子。
绕过千秋亭时,她听见两个洒扫宫女压着嗓子议论:"沈妃娘娘今儿又去冷宫了?
带着食盒呢..."永寿宫檐角的琉璃灯在风雪中摇晃,清清跪在殿前石阶上,铜盆缺口映出自己冻紫的嘴唇。
朱漆门吱呀开启的瞬间,暖香混着药气扑面而来,她看见满地金砖上流淌着海棠红的裙裾。
"抬起头来。
"清清听见环佩叮咚的声响。
视线顺着织金马面裙往上攀,望见翡翠禁步压着的月白袄子,再往上是一张比佛堂壁画更慈悲的脸。
沈妃拈着帕子的手顿了顿,羊脂玉似的腕子上有道浅褐色疤痕。
"这手..."沈妃忽然蹲下身,暖烘烘的苏合香气笼住清清,"怎么冻得跟红萝卜似的?
"说着竟解下怀里的珐琅手炉塞过来,惊得清清连连叩头:"奴婢不敢!
"沈妃身后的大宫女云岫忽然轻咳:"娘娘,该给大皇子送安神汤了。
"清清这才发现鎏金案几上晾着的药盏,腾起的热气在琉璃灯下蜿蜒如蛇。
"把这孩子留下吧。
"沈妃起身时,翡翠缠丝镯擦过清清耳尖,"云岫,让尚宫局把春衫尺寸改一改,袖口放半寸。
"清清茫然望着自己短了一截的袖管,突然被塞进手里的暖炉烫得指尖发颤。
那夜清清睡在了永寿宫耳房。
她摸着簇新的锦被,听见外间云岫低语:"娘娘何苦?
这丫头眉眼..."话音被骤然提高的药盏碰撞声截断,瓷器相击的脆响惊飞了檐下夜鸦。
三更时分,清清被噩梦惊醒。
她赤脚摸到廊下找水喝,却见正殿烛火通明。
菱花窗上拓着沈妃侧影,正对镜抚摸着什么物件。
清清凑近半步,突然被镜中反射的光刺了眼——沈妃手里握着的翡翠步摇,凤嘴里衔着的东珠竟裹着层血丝似的红晕。
次日清晨,清清在给大皇子喂药时走了神。
乌木勺里的汤药晃出涟漪,映出她眼下青黑。
三岁的孩子突然伸手戳她脸颊:"姐姐这里有颗痣,和母妃画的仙女一样。
"云岫疾步过来抱走皇子,药碗翻在清清裙上。
滚烫的汤药渗进棉裤,她却被沈妃的眼神定在原地——那位总是含笑的主子此刻死死盯着她右眼下的泪痣,手中《金刚经》哗啦撕破半页。
"去换身衣裳。
"沈妃再开口时又是春风和煦的模样,只是翡翠镯子还在经卷上打转,"本宫年轻时也爱在眼下点痣,后来..."她没说完便转头吩咐:"把前日进贡的貂裘找出来。
"清清抱着貂裘往浣衣局去时,在穿堂风里打了个寒颤。
这件孔雀纹大氅的熏香很特别,像是陈年梅枝混着药渣的味道。
转角处两个小太监的私语飘进耳朵:"...说是当年先皇后也爱这个香..."路过御花园时,清清被满地碎冰滑了脚。
她本能地护住怀中貂裘,手肘重重磕在太湖石上。
突然有玄色靴尖闯入视线,绣着五爪金龙的袍角扫过她渗血的手背。
"这是沈妃宫里的?
"清清额头抵在雪地上,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在金砖缝隙间游走。
皇帝的声音比冰凌还冷,却在她抬头瞬间陡然变调:"你..."清清听见玉扳指碾过佛珠的声响,接着是沈妃急促的脚步声从月洞门传来。
"陛下万安。
"沈妃的裙摆像朵突然绽放的红莲,"这丫头刚来永寿宫,规矩还没学全。
"清清感觉有目光在她脸上烧出两个洞,皇帝却轻笑:"爱妃眼光总是好的。
"当夜清清被传唤到寝殿值夜。
沈妃倚在贵妃榻上咳嗽,云岫正往鎏金香炉里添苏合香。
"好孩子,过来帮本宫通发。
"沈妃递来的犀角梳还带着体温,清清跪在踏脚上,看见镜中人的发间藏着几缕银丝。
"你可知为何留你?
"沈妃忽然按住她手腕。
清清望着妆台上并排的两支翡翠步摇,支吾道:"奴婢...奴婢会好好干活。
"铜镜里沈妃的笑容突然变得哀戚:"本宫初见你,就像看见..."窗外传来打更声,沈妃猛地推开窗。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清清慌忙去关窗时,看见沈妃往院中老槐树下泼了半盏冷茶。
月光照在冰封的茶渍上,隐约显出个"婉"字轮廓。
五更鼓响时,清清抱着沈妃换下的衣裙去浆洗房。
路过西偏殿听见云岫在训小宫女:"...再敢提先皇后三个字,仔细舌头!
"她低头加快脚步,却踩到裙角摔在回廊转角。
怀里的衣物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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