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识美

“把东西放下，出去”他头也不抬，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明明上一秒，

他还需要我精心调制的香才能入睡。现在，林薇薇回来了，我就成了碍眼的摆设。

空气里她甜腻的香水味，几乎盖过了我指尖残留的冷杉气息。我咬紧牙关，指甲掐进掌心。

“秦漠，”我听见自己平静得可怕的声音，“利用完了就扔，是吗？”他终于抬眼，

眼神冰冷又陌生。“不然呢？”三个字，像刀子。我转身，心沉入冰海。这债，我还清之日，

就是我们两讫之时。1.催债电话又来了。声音跟催命符似的，一遍遍提醒我，

我爸留下的那座大山，到底有多重。我，苏晚，独立调香师。独立？呵，好听点罢了。

工作室小的像鸽子笼，房租都快交不起了，更别提那些昂贵的精油原料。

指尖残留的冷杉和苦橙叶混合的气味，大概是这里唯一值钱的东西。手机震动，是封邮件。

秦氏集团。四个字沉甸甸的，砸得我眼皮一跳。点开，聘用合同。

职位：总裁秦漠专属调香师…兼协议女友？我盯着屏幕，手指头有点凉。

协议女友…这跟古代签了卖身契有什么区别？还非得找个好听的名字。

可邮件附件里那串数字，后面的零多得晃眼。像山一样的债务，就压在我喘不过气的胸口上。

没得选。秦氏大楼高得吓人，玻璃幕墙反着刺眼的光。我深吸口气，

攥紧了手里装着几支试香的小盒子，像是去刑场。总裁办公室，大得能跑步。

秦漠就坐在办公桌后面，整个人跟办公室的冷色调融为一体，像块千年不化的冰。

他扫了我一眼，眼神没什么温度，掠过我，落在桌面的文件上。调香师？

声音比眼神还冷，语气里的不屑，藏都懒得藏。好像我这点吃饭的本事，

在他眼里就是个笑话。我闻到空气里有淡淡的雪松味，冷冽，干净，一丝不苟，

跟他的人一样拒人千里。旁边的助理递给我一份更详细的合同。密密麻麻的条款，

苛刻得不像话。除了调香，还要扮演恩爱女友，随叫随到，不能有任何私人感情牵扯。

最扎眼的是最后那条——必须用香气缓解他严重的失眠症。缓解不了，随时滚蛋。

我捏紧了合同边缘，指尖用力到发白。钱给的够多，条件也够狠。秦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好像只是在处理一份无关紧要的废纸。我拿起笔，笔尖悬在签名处，顿了顿。还能怎么样呢。

我写下了自己的名字。2.拎包入住。秦漠指定的地方。房子很大，也很冷。跟他一个调调。

像个豪华样板间，什么都规规整整，就是没半点人味儿。管家把我领到一间朝北的房间，

说是我的“工作室”。比我之前那个鸽子笼大多了，设备也顶级。但我闻了闻，

空气里只有消毒水和崭新仪器的味道。干净得不像话。合同签了，钱还没到手，

活儿得先干起来。第一次给他调制安眠香氛，就在他的书房进行。助理提前打过招呼，

说秦先生会在场。行吧，甲方监工，天经地义。我把随身带来的小箱子打开，

一排深色玻璃瓶整齐排列。闭上眼，我先捕捉空气里的信息。很淡的雪松，

是他常用的古龙水基调，冷冽，拒人千里。底下，压着一股更深的东西。像琴弦绷得太紧，

嗡嗡作响，带着点焦灼的金属味。是长期失眠和焦虑留下的痕迹。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尘封感？说不清。这人，比我想象得还要复杂。我开始动手，

小心翼翼地用玻璃滴管吸取精油。不是常见的薰衣草，那太平庸，压不住他。得是更沉稳的，

能把他那股浮躁按下去的木质调。岩兰草？雪松？再加一点……乳香吧，让气息沉下去。

身后传来脚步声。秦漠进来了，悄无声息，像个幽灵。他没坐，就靠在门框上，

抱着手臂看我。目光跟X光似的，要把我的手和瓶子都看穿。我手稳得很，心里有点吐槽。

大佬，你这样很影响我发挥的好吗？空气里只剩下玻璃滴管碰撞的细微声响，

还有他极力压抑，却依然泄露出来的那点烦躁的呼吸。我刚滴下一滴广藿香，他突然出声。

太慢了。声音没什么起伏，但压迫感十足。我动作没停，头也没抬：秦先生，

精准需要时间。我需要结果。他强调。还有，他顿了顿，语气更冷，

我不喜欢任何带有甜腻花香的味道，显得很蠢。行吧，金主爸爸要求多。记下了。

控制狂，极度紧绷，还对花香有偏见。我心里默默给他贴上标签。

第一支试用型香氛很快调好，装进一个简洁的陶瓷扩散器里。

我递过去：初步的安眠辅助配方，请您感受一下。他接过去，凑近闻了一下。

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放着吧。他没再多说一个字，

拿着那个扩散器就走了。门一关，隔绝一切。行。工具人，就要有工具人的自觉。

3.第二天早上，破天荒的，我居然在别墅餐厅看见了活的助理李 Zhe。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但眼圈底下那万年不褪的青黑色，好像……淡了那么一丢丢？

就一丢丢，几乎看不出来。我正低头喝着没什么味道的白粥，他走过来，停在我桌边。

苏小姐。声音还是那个助理的标准腔调，但少了点昨天的紧绷感。

我抬眼看他：李助理，早。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

最后干巴巴来了句：先生今天精神看着不错。说完这句，他好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

微微点了下头，转身走了。我捏着勺子的手顿在半空。精神不错？

翻译过来就是：那位难伺候的大爷，昨晚，终于睡了个囫囵觉？我调的那瓶玩意儿，成了？

心里那点小火苗，刚“噗”地一下冒头，得意还没来得及扩散，就被我一巴掌拍回去了。

苏晚啊苏晚，别飘。你现在就是个贴着“有效”标签的工具，高级空气清新剂，

暂时缓解了他的症状而已。秦漠需要的，是你的“功能”，不是你这个人。有用，

所以暂时安全。这点认知，我还是有的。这认知让我心里挺不是滋味，但也踏实了点。至少，

在还清那笔债之前，我这“工具”还有点价值。吃完早饭，我去了那间所谓的“工作室”。

比起我之前那个小破地方，这里简直是天堂。仪器崭新，空间敞亮。昨天我已经列了个单子，

全是顶级香料和一些特殊器材。拿着秦漠给的那张没设上限的黑卡副卡，

下单的时候手指头都在抖。心疼？不，是兴奋。格拉斯的五月玫瑰精油，大马士革玫瑰原精，

还有贵得离谱、我只在书上见过的鸢尾根香脂……刷卡确认那一刻，

我听见了金钱燃烧的声音，爽！这些，才是真正属于我的东西。快递陆续送达，

我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把那些珍贵的瓶瓶罐罐一一摆好。冷冰冰的工作室，

终于开始弥漫起复杂又迷人的香气。不是为了秦漠，是为了我自己。管他秦漠睡得好不好，

依赖不依赖。老娘自己的事业，我的香水梦，从现在开始，也得搞起来了。

指尖捻起一片干燥的墨红玫瑰花瓣，凑近鼻尖，那馥郁又带着微妙粉感的香气，

瞬间把我从“工具人”的身份里拽了出来。这感觉，比伺候那位冰山总裁，带劲多了。

4.我正埋头对着一堆新到的香料样品，鼻子快要失灵的时候，

楼下客厅传来一阵陌生的、过于甜美的笑声。像糖精，齁得慌。我皱了皱眉，

放下手里的广藿香叶，起身走到二楼的栏杆边往下看。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

正站在客厅中央，巧笑嫣然地跟管家说着什么。长发微卷，妆容精致得像橱窗里的娃娃，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我很温柔善良无公害”的气息。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本财经杂志的边角见过？不等我细想，管家已经看到了我，

恭敬地朝楼上示意了一下。那女人立刻抬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我，

脸上那完美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甜度再次超标。她提着裙摆，姿态优雅地走上楼梯，

停在我面前几步远。你就是苏小姐吧？你好，我叫林薇薇。声音也是那种软糯的，

像棉花糖。我点点头：你好。她往前又走近一步，一股浓郁的复合花香气瞬间扑面而来。

前调是白玫瑰和铃兰，很努力地营造纯洁无瑕，可底下，

藏着一丝极不易察觉的、带着酸意的晚香玉，还有点尖锐的醛香，

像极力掩饰的……嫉妒和不甘？呵，有意思。这位调香师的水平，差点意思。或者说，

她身上的香水，暴露了她自己。林薇薇自顾自地说下去，

语气亲昵得像是认识我很久：我跟阿漠从小一起长大的，今天正好路过附近，

就想来看看他。没想到家里有客人呢。她那双看起来纯良无害的大眼睛在我身上溜了一圈，

重点落在我过于简单的家居服上，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快得像错觉。阿漠？

叫得真亲热。客人？这定位给得挺微妙。我扯了扯嘴角，没接话。就在这时，

秦漠从书房出来了。他看到林薇薇，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

居然……真的……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柔和？虽然还是很淡，

但跟对着我时的“人形制冷机”模式比，简直称得上“春风和煦”了。薇薇，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居然比平时高了零点五个调？林薇薇立刻像只找到主人的小鸟，

轻快地转过身去，声音更甜了：阿漠，我刚好在这边谈事情，顺道来看看你嘛。

这位苏小姐是……？她又把话题绕回我身上，眼神无辜又好奇。秦漠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又恢复了那种公式化的冷淡，甚至还带了点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他没直接回答林薇薇，

只是对我说了句：你先下去吧。像打发一个不相干的佣人。我没动，也没说话，

只是看着他。那股熟悉的、作为“契约女友”的尴尬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涌上来，

像冰水一样从头浇到脚。还有林薇薇香水里那点藏不住的酸意，

此刻仿佛在我鼻腔里无限放大。这位“白月光”小姐，来者不善啊。而我，

好像就是那个多余的、碍眼的“摆设”。5.秦漠一个电话打过来，语气跟命令没差。

晚上有个宴会，你跟我一起去。我捏着电话，指尖发白。又来了。扮演恩爱，

合同里写得明明白白。行，演就演。造型师把我按在椅子上，一通捯饬。

镜子里的人妆容精致，礼服是秦漠让人送来的，高定，价值不菲。看起来光鲜亮丽，

像橱窗里的娃娃。我看着镜子里那张挂着标准假笑的脸，心里有点堵。秦漠的附属品，

会喘气儿的那种。挽着秦漠的手臂走进宴会厅，灯光刺眼，

空气里混杂着各种昂贵的香水味、食物香气和人声。嗡嗡嗡的，像进了大型蜂巢。

几乎是立刻，无数道目光黏了过来。好奇的，探究的，审视的，像无数根细针，

扎得我背脊发麻。我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肌肉都僵了。秦漠倒是习以为常，

目不斜视，带着我应付一波又一波的寒暄。他偶尔会配合地搂一下我的腰，

或者在我耳边低语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在外人看来，亲密无间。只有我知道，

他触碰我的地方，皮肤像被冰块烫过。真是好演技。

正当我快要被这种虚假的亲密和周围的目光压得喘不过气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林薇薇。她今天穿了一身粉色长裙，依旧是那副甜美无害的样子，

像一朵温室里精心培育的花。她端着一杯香槟，巧笑嫣然地朝我们走来，步子轻快。阿漠，

苏小姐，真巧。然后，就在离我们一步之遥的地方，她脚下“不小心”一崴。杯子脱手，

猩红的酒液划出一道精准的抛物线，目标——我身上这件崭新的白色礼服。呵，老套路了。

我几乎是本能地侧身，动作快得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红酒泼了个空，

在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暗红。哎呀！林薇薇惊呼一声，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懊恼和无措，

对不起对不起苏小姐，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她靠得很近，

那股熟悉的、甜腻中带着酸楚的香水味又来了，这次更浓，几乎盖过了周围所有的气味。

我甚至能从那复杂的香气里，捕捉到一丝极淡的、转瞬即逝的……失望？没泼到我，

很失望是吗？我站稳，扯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没事，林小姐走路要小心。全程，

秦漠就站在我旁边，眼睁睁看着。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甚至连一丝表情变化都没有。

仿佛刚才那个差点被当众泼一身红酒、沦为笑柄的人，跟他毫无关系。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冷得像十二月的冰，没有任何温度，

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麻烦？那一刻，周围所有的喧嚣、灯光、香气，

都像潮水一样退去。我只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屈辱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比刚才那杯差点泼上身的红酒，更让人难堪，更让人心寒。原来在他眼里，

我这个所谓的“契约女友”，连一件昂贵的衣服都不如。我深吸一口气，

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重新挂上那副得体的、无懈可击的微笑。还得演下去。为了钱。

只是鼻尖萦绕的，除了林薇薇那刺鼻的香水，

还有秦漠身上散发出的、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的冷漠气息。6.最近有点不对劲。

秦漠那张冰山脸，好像……更冷了点？不对，不是冷，是那种山雨欲来前的低气压，

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一开始，我以为是错觉。

毕竟他哪天不是一副阎王见了都得绕道走的臭脸。但他最近找茬的频率明显高了。比如，

他书房里的香薰，以前是燃尽了李助理才会悄无声息地换，现在呢？明明还剩小半瓶，

他就皱着眉，指尖敲着桌面，语气硬邦邦地命令：换掉。换你大爷啊换，败家子！

那可都是钱！我心里骂骂咧咧，面上还是那副温顺听话的工具人模样，走过去，拿起香薰瓶。

指尖残留的冷杉和雪松混合的气味，是他现在唯一能忍忍的味道。他盯着我的手，

眼神有点……怎么说呢，像是饿了很久的狼，看到肉骨头，想扑又强忍着。

看得我后背直发毛。上周，我请了两天假。老家那边催债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我得回去处理一下，顺便去个香料市场找点东西。走之前，我特意把香薰备足了量，

还给李助理留了详细的用法说明。结果回来，推开别墅大门，就感觉空气都不对流了。

李助理眼底那好不容易淡下去的青黑色，又顽强地爬了回来，甚至比之前更重。看见我，

他像是看到了救星，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是欲言又止，最后憋出一句：苏小姐，

先生……这两天休息得不太好。何止不太好。我上楼经过书房时，门没关严，

一股浓重的、令人窒息的烟味混合着他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蛮横地冲了出来。

里面传来他压抑着暴躁的声音，像是在跟谁通电话，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碴子。我脚步顿了顿。

不是吧？离了我调的那点破香水，他就真活不下去了？这依赖性，有点超标了吧？晚上，

他把我叫到书房。明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擅自离开别墅。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只空了的香薰瓶，眼神沉得像化不开的墨。我愣住了：秦总，

合同上似乎没有这一条。他抬眼，那眼神冷飕飕的，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占有欲，

看得我心里咯噔一下。现在有了。他语气平淡，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你住在这里，

拿着我的钱，就得随时待命。包括你的时间。我捏紧了拳头。

这已经不是雇主对雇员的要求了。这他妈是什么？变相软禁？

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独属于我的冷杉香气残留，此刻闻起来，不再是专业的证明，

反而像一条无形的锁链，悄无声息地缠了上来。我看着他，心里警铃大作。这种失控的依赖，

太危险了。对他是，对我更是。看来，那笔债得想办法更快点还清。还有，

我的后路……也该提前准备起来了。7.那间偷偷租来的小工作室，是我喘息的唯一出口。

巴掌大的地方，堆满了瓶瓶罐罐，空气里弥漫着柑橘和白茶混合的清爽气息，

那是我真正喜欢的味道，跟秦漠那儿的冰冷、压抑，完全是两个世界。

我正对着刚调好的那款初夏傻乐，指尖还沾着一点柠檬马鞭草的清香。

这是我熬了好几个通宵，偷偷摸摸攒钱买料，一点点磨出来的宝贝。也许，等还清了债，

我能靠它，给自己换一条活路。手机屏幕亮起，又是秦漠。心里咯噔一下，

他很少在这个时间找我。电话接通，他那千年不变的冰块嗓音砸过来：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命令，不带任何情绪。我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不安，换了衣服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