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西三所的钟表修复室内,日光透过糊着高丽纸的槛窗斜切而入,在榆木工作台上投下一道浮尘游弋的金线。
林晚意将羊毛刷浸入松节油罐子,铜锈碎屑裹挟着淡淡松香气味的溶剂,在瓷盘里晕开一汪孔雀绿的浊液。
这座雍正年间的铜鎏金西洋钟静静伏在防震台上,狮爪形表足缠着干涸的鲸胶,像头被封印的金属困兽。
“呀!
林老师,这个机芯组件都锈结成珊瑚礁了!”
实习生小周惊呼到,同时举着热成像仪扫过表壳,显示屏上大片冰冷的深蓝——这台钟的机械心脏己停跳百年。
林晚意没应声,手术刀片般锋利的镊子尖探入表壳接缝。
忽然,金属与铜锈摩擦的沙沙声变了调,仿佛刀锋划过玻璃。
她将十倍放大镜卡进眼眶,瞳孔倏地收缩:金箔夹层深处,竟蛰伏着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石英玻璃,内里封存着完整的心电图波纹。
“环氧树脂密封……这厚度不超过0.1毫米!”
她扯下乳胶手套,指腹首接贴上冰凉的玻璃片。
三百年前的铜胎里嵌着现代痕迹,这个悖论让后颈汗毛根根竖立。
穿堂风掠过博古架上的铜壶滴漏,带起一阵空灵的叮咚声。
林晚意转身去取X荧光光谱仪时,身后传来类似指甲刮黑板的高频颤音。
防震台上的西洋钟突然暴起,三根鎏金指针在静止的表盘上疯狂画圆,秒针尖端在珐琅彩月相图上犁出火星。
她快速扑过去用身体压住震颤的钟体,锁骨撞上表冠雕花,血腥味在舌尖漫开。
表盘下方裂开蜈蚣状的细缝,暗红色氧化铜粉末喷涌而出。
小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身体不自觉的向后退去,却被酸枝木脚踏绊倒,手中的单反相机滚落在地,取景框里突然定格半张男人的侧脸——石青色暗纹缎面长袍,眉骨新月疤下压着阴鸷的眸光。
慌乱中林晚意发现钟芯凸起的莲花纹旋钮不知何时漏出一个锁孔,出于好奇他将手指探入孔洞之中,瞬间金属寒意顺着指骨渗入脊髓,整座钟也发出类似颈椎错位的咔嗒声。
锁孔咬合处迸出幽蓝电弧,玻璃罩内的心电图突然苏醒,QRS波峰与她腕间脉搏完美共振。
“当——当——当——”铜钟杵自发撞击十二音簧,《普庵咒》的梵音在密闭空间凝成可视的声浪。
林晚意太阳穴突突跳动,脑海里刹那间出现养心殿造办处的《匠作密档》在翻页,泛黄的宣纸上赫然浮现朱砂批注:“沈砚之,雍正九年腊月廿三,钟楼试新火遭厄,惟余半枚带血齿轮。”
“您的手在发光!”
小周带着哭腔的尖叫刺破耳鸣。
林晚意低头看去,锁孔里的手指呈现琥珀般的半透明质感,表盘溢出的心电图金丝正沿着臂静脉游走。
最后一瞥间,她看见玻璃片中的心律化作尖锐的室颤波形,耳畔炸响一声裹着硝烟味的呢喃:“晚意,莫改天命……”铜锈味的黑暗吞没五感时,她听见遥远的打更声撕开时空裂缝。
寅正三刻,梆子声里混着西洋钟的齿轮咬合音,恍若阴阳两界的摩斯密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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