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金倾泻,蝉鸣声声。
万木葱茏的浮动光影之间,一幢小亭在林中若隐若现。
亭子内的雕花小榻上卧着一少女,身着鹅黄衣裳,衣袂轻展,安详宁静本如画卷,但少女额头冷汗涔涔,似乎陷入了梦魇。
“……自然是要你死!”
少女梦见自己被人无端推入深井之中,窒息绝望感迎面而来,挣扎的双手将水面上的月亮砸个稀碎……眼睁睁看着水面之上的月光渐渐清冷,随即西周漆黑。
冰冷的无助感席卷全身。
最后的意识便是井口处那张妖冶妩媚的脸,最后在冷笑中封闭了那井口的清冷月光。
“救……救我……”她于梦中惊呼恍惚坐起,一身冷汗,心跳如擂鼓,久久不能平息。
“小姐?”
轻云被小姐乍起而惊醒,朦胧着眼。
午后阳光刺眼,蝉声列列。
林晚瞧着眼前的婢女有一瞬间的恍惚,适才恐惧与绝望交织心如死灰的感觉历历在目,她甚至分明感受到了寒冷如冰的井水灌入口中的窒息。
她西顾茫然,再瞧天光依旧。
定眼一瞧,周围夏日炎炎,绿荫如盖,竹影摇曳之下,石凳石桌上筛下斑驳光影,与小榭外的青石小径相映。
林晚脑中一惊。
这里分明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林府啊。
她抬起双手,皓腕依旧雪白如藕,母亲留给她的玉镯也还完好无损,手臂上也没有鞭打的痕迹,随即快速摸上脖颈,那里也没有勒痕。
她慌乱问:“我脖子上有痕迹吗?”
轻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小……”话还未说完,不远处的粉墙内便传出铮铮琴音,宛若山涧清泉,潺潺流过心田。
“谁在弹琴?”
林晚惊诧。
轻云望向来音处:“是玉筝小姐,这几日马上就要到荀试了,先生给府中的小姐们布置了学业,今日小姐您本来是打算来亭子里弹奏练习来着,却说天热难耐要小憩片刻,小憩着就到了此时。”
真是该死!
小姐睡着了就罢了,自己怎么也枕着石凳子也睡着了?
轻云轻轻敲打了自己的脑袋。
旬试?
她记得未出嫁前的确每月都要旬试。
此时是盛夏,出嫁时是秋季,所以说……她看着周遭的府苑,她心中既惊疑又乍喜。
自己真的重活了?
重活到了三年前,在被家族推出去代替备受宠爱的二妹替嫁之前?
忆起上辈子,她在心中冷笑。
回想起前世的种种,她的心中不禁泛起一抹冷笑。
身为林府的嫡出小姐,她本应享受着无上的尊荣与宠爱,却反成了整座都城茶余饭后的笑柄。
空顶着嫡女的头衔,实则毫无尊贵可言。
母亲早逝,继母冷酷无情,姐妹们更是肆无忌惮地欺凌她。
更可悲的是,一纸荒谬的替嫁婚约,将她推向了无尽的深渊。
三年前,为了守护年幼的弟弟,她忍辱负重,踏入了那个如狼似虎的侯府。
侯府世子性情暴烈,稍有不满便拳脚相加;而那位侯府婆母更是世间少有,对她的言行举止挑剔至极,稍有不顺,便是棍棒伺候。
无数个夜晚,她被迫跪在祠堂中,忍受着身体的剧痛,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内心的悲愤如潮水般汹涌,却无处宣泄。
她恨透了侯府那对虚伪的父母,更恨透了林府中的每一个人!
若非她孤苦伶仃,为了重病的弟弟,她又怎会沦落到被随意嫁人的地步?
若非那个在人前才貌双全、背地里却自私狠毒的妹妹设计勾引国公之子不成,反而被风流成性的侯府世子看上,两人一同落水被世子所救而颜面扫地,她又怎会在继母的撺掇下,被父亲一口答应抛弃?
若非为了平息邺陵城中那些流言蜚语,祖母又怎会迫于压力将她逐出林府!
所以追根究底,上辈子她还是太弱了。
众人皆可侮。
足下皆能践。
她母亲早逝,父亲对她不闻不问,继母更是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林府中的小姐、公子们对她不屑一顾,就连府中的奴仆也从未对她有过半分尊重。
可是,这究竟凭什么?
林府今日的繁华,皆源于母亲精湛的花艺和日复一日的辛劳;林氏商行的辉煌,是母亲历经千辛万苦所创;府邸的巍峨壮丽,每一砖每一瓦都浸透着母亲的心血。
然而,林家人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毫无愧疚之心。
父亲霸占了所有的财产,扶正了外室,母亲一死,整个林府便面目全非。
而她,则成了第一个被抛弃的棋子。
至于那侯府,更是如狼似虎,吃人不吐骨头!
她年仅二八,就被那恶妇推入井中,活活溺死!
一路想来,林晚恨意骤起,在她眼里万物皆失色,唯有那恨,如火中燎原,愈演愈烈,不灭不休。
“既然老天让我重新来过,你们且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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