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朱雀大街浮动着桂花混着烛蜡的甜香,沈昭晞把绣着银线昙花的袖子往丫鬟手里一塞:"好莲心,若母亲问起,就说我在绣楼研读《女诫》呢。
""姑娘又胡说!
"莲心急得去抓那抹鹅黄衫角,指尖却只掠过一阵带着蜜合香的风,"上月偷看话本子烧了帐子的事才过去......"话音未落,昭晞己泥鳅般滑入人潮。
中秋灯会的人流比想象中还密,她不得不踮起脚尖,像只初入凡尘的雀儿,在琳琅满目的灯影间穿梭。
远处高台上悬着一盏玉兔抱月灯,琉璃做的眼珠在火光映照下流转生辉,她心头一热,拎起裙摆就往那边挤。
"让一让,劳烦让——"忽然腕间一凉,那串母亲给的翡翠佛珠毫无征兆地断了线。
翠玉珠子噼里啪啦砸在青石板上,像撒了一地的星子。
昭晞慌忙蹲下身去捡,却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一步拢住了滚到角落的最后一颗。
玄色袖口绣着暗金梵文,在灯火下若隐若现。
昭晞顺着那衣袖抬头,正撞进一双如古井般幽深的眼睛里。
年轻僧人眉间一点朱砂,在冷白肤色上艳得惊心。
他捏着佛珠的指尖微微发颤,仿佛捧着的不是玉石,而是一簇灼人的火苗。
"施主。
"他声音比伽蓝寺的晨钟还沉,却在她伸手去接时猛地后退半步。
佛珠悬在两人之间的空中,系绳晃晃悠悠,像道划开的银河。
昭晞眨眨眼,突然起了玩心。
她故意往前一倾,鹅黄披帛扫过对方腕间,"小师父,这珠子可是要还我的。
"僧人立刻合十垂眸,脖颈却弯出个克制的弧度。
昭晞瞧见他喉结在月光下滚动,像菩提子滑过青玉盏。
"贫僧失礼。
"他将佛珠放在她摊开的掌心,动作轻得像在供奉神佛。
恰在此时,一阵风吹得满街灯笼摇晃。
那盏玉兔灯突然从高台坠落,昭晞下意识去接,脚下一滑——天旋地转间,冷檀香扑面而来。
她整个人栽进个坚实的怀抱,僧袍下肌肉偾张,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灼热温度。
那串刚收回的佛珠又散了,这次首接滚进对方交叠的衣襟里。
"女施主。
"他声音发紧,扶在她腰侧的手如握烙铁,"请自重。
"昭晞正要反驳,忽然发现他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指节捏得发白。
顺着望去,地上躺着半截断裂的青铜灯架——方才若不是他徒手挡那一下,砸中的就是她的后脑。
"你......"她刚开口,僧人却己松开她退到三步之外。
玄色袈裟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挂着的小巧铜铃,样式竟与她腕间的错金铃有七分相似。
"云止师兄!
"远处有小沙弥在唤,"方丈说讲经要开始了——"僧人如蒙大赦般转身,却听昭晞在身后轻笑:"原来小师父叫云止。
"她晃了晃重新串好的翡翠佛珠,"这珠子既沾了你的气息,不如就......"话未说完,那抹玄色身影己没入人海。
只有她掌心残留的温度,和不知何时缠在披帛上的一缕墨色丝线,证明方才并非幻梦。
莲心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时,昭晞正望着僧人消失的方向出神。
丫鬟顺着她视线望去,只看见满街灯火如昼。
"姑娘看什么呢?
"昭晞捻着那根丝线,嘴角翘起狡黠的弧度:"看见一尊......会脸红的菩萨。
"远处伽蓝寺的钟声悠然响起,惊起檐下一群白鸽。
谁也没注意到,寺中最高的那棵银杏树下,有人正望着街上那点鹅黄身影,将一枚青玉菩提按在心口。
菩提内侧,"永和二年敕造"六个小字,在月光下泛着血色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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