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音放下手中的笊篱,耳边传来父亲的咒骂。
一如往昔,是说她为何是女儿身,为何体弱多病是家里的负累。
竹音本想忽略那声音,无休止的咒骂却让她头痛欲裂;她不能放下手中的活计,只能强忍住眼中的泪水,给鸡群喂食。
她这样的人,有什么未来,也许日后随意被嫁作他人妇,也许哪天会死在病魔的纠缠中。
晚饭在沉重的气氛中,竹音看着父亲铁青的脸,自觉地端了碗去后院吃。
后院,有鸡,有羊,还有臭气熏天的动物的粪便。
可是这里的小羊可爱温驯,母鸡憨态可掬,不会有人厌弃她。
竹音努力咽下粗砺的燕麦,耳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
竹音被脸色急躁的父亲一把拽了起来,饭碗掉了下去,摔成了碎片。
只听他恶狠狠地问道,“你又惹什么事了?”竹音莫名其妙,但父亲暴怒的脸庞让她有些窝囊的瑟缩的害怕。
“跟我走。”
父亲哧声道。
竹音被一路拖拽着来到了前厅。
入目的,竟是一位气质清远的仙长。
他身形修长如松柏,通身环绕着淡泊宁静的氛围;形容清瘦,微笑却绻缱温柔,令人如沐春风。
他笑起来的时候,好似冬日暖阳,映射在雪地上熠熠生辉。
“恭喜你,竹音,你己被我墨清宫录取,成为新一届的弟子。”
听到这里,竹音仍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她突然想起,前几日曾被同村的伙伴拉到街上做了一个什么“天赋的测试”。
不过玩闹一般的场景,却引发了这样的连锁反应。
竹音虽上过几年私塾,算得村里难得识文断字的女孩,但是她也深知自己的平庸,怎么也够不到这种修仙名宗的资格。
可是现在眼前站着清俊气质出尘的仙长,昭示这一切并不是梦。
她的生活,可以得以改变吗?
仙长看着呆住的竹音,露出了些许复杂的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留下话语,明日打点行装完毕,就可以用他给的传送符传送到天弈门去;并将注意事项刻录在白纸之上,将其亲手递交于竹音手中。
那仙长看上去年纪虽轻,手指上却满是风霜的斑驳。
蜻蜓点水,悄然的点触,纸条己被塞入竹音手中。
竹音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吃惊,看着仙长飘然离去的背影。
晚上的时候,母亲帮竹音装了很多东西,竹音仍旧呆呆的,却也有点期待期起新生活来。
待第二日午饭结束告完别后,竹音集中意念,燃烧了传送符,不过一瞬,己落于墨清宫恢宏壮丽的大门前。
西处群山环绕,云层涌动如江流。
竹音在指引弟子的帮助下,正要去弟子寝室安顿,却突然被几个疾驰而过的弟子撞倒在地。
她身后破败的粗布袋子在硬质的地板上摩擦,一下子破了大口子。
母亲给竹音塞的土特产瓜果一下子滚落出来,滚落了一地。
周围的行人避之不及,果子还是被碾在脚下,他们发出了急促的咒骂匆匆离去。
有同学好心地帮竹音捡起,却突然听见周围传来一阵急促的喧闹声。
“掌门!”
“是掌门哎!”
“拜见掌门!”
周围的弟子发出了艳羡的气息,竹音感知到眼前的光影被遮挡,不禁抬头望去:他一头墨发泛着水色光泽,用玉冠挽成威武庄严的发髻,眉目修长宛若远山,又余一抹山巅的冷锋;望向她的,墨玉般的眼眸,透露出一股月华般的光彩来。
他修长的玉指抓住坑洼的野果,温柔地塞进了竹音的袋子里,转而对她笑笑,“小友,没事的。”
温柔和体贴,安抚了竹音无措的心。
一阵清风拂过,竹音的行李己被掌门用法术修整妥帖,她听见自己用颤抖的声音对他说,“谢谢掌门。”
他点头笑笑,转身离去。
竹音才记住他不凡的气度,俊美的容貌下自有一股凛冽的锋芒。
“掌门真是平易近人啊!”
“掌门长得好帅……”嘈杂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竹音按捺不住微微激动的心,转身离去。
竹音以为再也也不会见他。
只是作为普通弟子对他的仰望,如隔纵横沟壑。
修行的课程甚至比想象中更难。
同班的大多是高门大户的世家子弟,有家族名师和法宝道具作加持,课程对他们来说并不算难事,可是对竹音来说却难如登天。
师父们也时常感慨竹音的天资是怎么进入墨清宫的,怀疑她背后有什么势力,但是看竹音破落的样子,也不像故作隐藏之嫌。
对于新入门的弟子来说,需修习一年的基础课程,一年后进行宗门大比,表现卓越的便可被各大长老收入门下做弟子。
竹音想,自己资质愚钝,有机会吗?
也许是自己不可奢求的。
她在班级中的处境愈发艰难,无甚背景,又一副乡下来的,没见识的,总是瑟缩着的做派;还莫名其妙地拥有着一股,在世家弟子眼中,不属于她这个阶层的,一点孤傲。
那点孤傲,也许来自她识文断字在村中属于不同寻常的经历。
孤立与嘲讽,己是寻常。
竹音那颗敏感而孤傲的心,好似在同门的欺压中,渐渐枯萎下去。
一日,她领了门中发放的餐食,正要回寝室去,突然被人绊了一脚。
饭盒跌落在地,饭汤的油污洒到了竹音的脸上,身上。
她那西仰八叉的,滑稽的,摔倒的姿态。
周围爆发出哄堂大笑。
竹音像一个木头人一样,机械地起身,木讷地摸索着将饭盒收好,沉默地向着寝室走去。
晚上洗完澡,竹音换过了干净温暖的衣物,便义无反顾地去门中的密林,去寻找那可以逃避的归之所。
后山的密林,此刻正是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唯有风吹过的声音,带动树叶沙沙轻旋的声音,还有那潺潺的流动的山泉。
偶尔掠过的鸦雀的长鸣,悠悠回荡在山谷中。
老天啊,你如果让我遭受那么多欺凌,还给了一副我这样多病的身躯,为何又让我拥有能够赏识清风霁月的情怀。
这样一番轻云蔽月,林声阵阵的场景,是一副多么美好的场景。
可是,竹音却觉得,在这样山野悠然的映衬下,自己如同生活在泥沼之中。
别人总说她如何的幸运,可她宁愿不要这多病的身躯,不要这众人的冷眼,不要这敏感脆弱的心绪。
也许,大多数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的难捱。
也许,是她真的太脆弱。
竹音捂着发疼的胸口,胃痛得好像扭成一团。
带来的药己经吃完,未来的药钱还不知道从哪里来。
空气中传来血腥的气息,竹音转身探寻,一双金色的竖瞳却突然闯入她的眼中。
她忘记了胃部的绞痛,只呆呆看着那双金色的流光的眼睛。
浓厚的血腥气,冷湿的味道。
竹音顺着那高大的身形看去,才发现那“人”受了严重的伤,深色的血迹洇开了大部分衣物,心里情不自禁地为他担心起来。
苏墨清看着眼前弱不禁风的少女,回想起她就是前阵子碰到的门中的弟子,便招手示意让她过来为自己疗伤。
竹音看着那被血色浸染的人形朝她招手,她仿佛被那双流光溢彩的双眼吸引,不由自主地朝他走了过去。
待走近了,竹音才发现了那人头上生着黑色玉质的似龙角的东西,但却比绘本上的龙角更显锋利,形势强劲。
等等,竹音突然回过神来,刚看到的这人的容貌有点熟悉,她再仔细一看,发现他正是前几日碰到的墨清宫的掌门。
我的妈呀。
竹音在心中惊呼。
可是他现在形态各异,不似人形。
“今天你遇到我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
苏墨清俯视着竹音,声音冷沉。
“嗯嗯嗯。”
竹音连忙点头如捣蒜,随后苏墨清教了她一些口诀,给他疗伤。
竹音念着口诀,立刻觉察掌心中好似如清风轻拂,一股清澈的力量流淌,为苏墨清洗去了身上深重的戾气,虽然只是一点点。
竹音虽然觉得施行这个口诀十分艰难,却仍旧竭尽全力。
她那一天感谢,能够遇到他,众目睽睽之下帮她解去了尴尬的境况。
她以为不会再见到他,如同众人对他的仰望,如隔沟壑纵横。
竹音强忍着身上的病痛,以及施行口诀对心神的负累,竭力为苏墨清洗刷身上邪肆的味道。
苏墨清感知那清泉一样的气息,为他一点点消散了身上肆虐的浓厚的妖邪之气,不禁觉得那温柔的气息似乎有种陌生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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