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巷里梧桐树

1 青柠汽水味的初遇1998年的九月，蝉鸣声穿过梧桐叶的间隙，

在柏油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夏小星抱着新领的课本站在巷口，白衬衫被汗水浸透后背，

浅蓝色发带随着她张望的动作轻轻晃动。搬来梧桐巷的第七天，

她还是会在迷宫般的红砖楼群里迷路。"让开。"身后传来少年清冷的声音，小星慌忙后退，

运动鞋踩进雨后未干的水洼。骑单车的男孩急刹在她面前，

车筐里两瓶青柠汽水撞出清脆声响。他单脚撑地，校服领口露出半截银色口琴，

目光扫过她胸前的转学生名牌。"夏小星？教导处在二楼左转。"他低头看了眼腕表，

"还有七分钟上课。"那是林淮安第一次和她说话。后来小星才知道，

这个总在奥数班压她一头的少年，就住在隔壁单元三楼。每天清晨，

她都能从厨房窗户望见他在晨雾中背单词的身影，白衬衫永远熨得笔挺，像棵挺拔的小白杨。

转学第一天就差点迟到的小星，在数学课被点名解题时听到了熟悉的提示音。

后座传来三声轻叩，她回头看见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半圆。

阳光穿过他指缝落在她课桌上，像只振翅欲飞的白鸽。放学时暴雨突至，

小星缩在传达室屋檐下数雨滴。青柠汽水的清冽气息突然靠近，

林淮安把伞柄塞进她手心："明天记得还到三年二班。"他的单车消失在雨幕里，

车铃铛在拐角处发出叮铃一声，混着雨声敲在小星耳膜上。夜里写作业时，

妈妈端着切好的哈密瓜推门进来："隔壁林阿姨说她儿子也在实验小学，

让你明天搭他的车上学。"小星咬着笔杆望向窗外，对面三楼窗台亮着暖黄的灯，

隐约能看见少年伏案的剪影。第二天清晨，林淮安的单车后座铺着浅蓝格纹坐垫。

他弯腰调整车锁时，小星发现他书包侧袋插着本《数论初步》，书页边角磨得发白。

车筐里依然躺着两瓶青柠汽水，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抓好。"他蹬动脚踏的瞬间，

小星慌乱地揪住他衣摆。晨风掀起少年雪白的衬衫下摆，露出腰间系着的红绳，

坠着枚青玉雕的蝉。梧桐树影掠过他们交叠的衣角，蝉鸣声里，

小星数着他衬衫后背被风吹起的褶皱，像在数一朵缓缓绽放的花。

---2 藏在奥数题里的秘密2001年市奥数集训营，空调出风口嗡嗡作响。

小星咬着笔帽盯住最后一道几何题，演算纸画满凌乱的辅助线。余光里，

林淮安的钢笔在稿纸上沙沙游走，

袖口露出半截红绳——那枚玉蝉不知何时换成了刻着星月纹路的银饰。

"辅助线应该从E点引到..."他突然开口，笔尖在她草稿纸上轻轻一点。

松木香混着薄荷糖的气息漫过来，小星耳尖发烫，慌忙用橡皮擦去错误的步骤。

指尖相触的瞬间，他手背上的墨迹蹭到她虎口，像朵晕开的鸢尾花。夜里加训结束，

暴雨倾盆。小星抱着书包在走廊徘徊，忽然听见器材室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推开虚掩的门，

林淮安正半跪在地整理散落的教具，额角血迹混着雨水滑落。"你受伤了！

"小星冲过去掏手帕，却被他攥住手腕："别碰，碎玻璃上有显影液。

"他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衬衫传递过来，呼吸拂过她颤抖的眼睫。直到医务室老师赶来，

小星才发觉自己始终攥着他的衣角，布料上的雨腥气浸透掌心。集训最后一天，

林淮安缺席了颁奖典礼。小星握着金牌推开天台铁门，看见他倚在栏杆上吹口琴，

《欢乐颂》的旋律断在某个颤音里。夕阳把他睫毛染成金色，投下的阴影却沉沉地坠在眼底。

"他们说你是故意摔坏投影仪的。"小星把冰镇汽水贴在他发烫的额头，

"因为冠军奖品是天文望远镜？"林淮安突然转身逼近，

撑在她耳侧的手臂绷紧青筋："如果我说是为了让某个哭包能看清星空呢？

"他指腹擦过她手背残留的墨迹，那里不知何时被画了颗小小的五角星。蝉鸣声突然沸腾，

小星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震碎了盛夏的燥热。远处传来集合哨声，林淮安退后两步，

将口琴抛进她怀里："借你保管到高中毕业。"当晚小星在口琴内侧发现刻痕，

银色金属上细细地镂着"CX&LHA"。月光淌过窗台上的青柠汽水瓶，

在墙边拼出两个摇晃的字母——CX的"C"被水珠折射，悄悄吻上了LHA的"A"。

3 星月童话里的双箭头2004年春末的物理实验室，槐花香渗进半开的窗缝。

夏小星踮脚调试分光计，林淮安的白大褂衣袖从身后笼过来，带着晒过阳光的皂角香。

他左手虚扶住她发颤的手腕，右手快速旋转目镜调焦轮。"看到钠光谱了吗？

"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后碎发，"左边第三条明线。"小星在观察筒里看到晃动的光斑，

突然发现金属支架倒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林淮安胸前的校牌贴着她马尾辫发梢，

像只停驻的蓝尾蝶。她假装调整镜筒角度，悄悄把影子往他肩头又靠了半寸。

实验报告写到深夜，淮安从书包夹层掏出温热的桂花酒酿。保温杯盖倒扣成两个小碗，

糯米团子沉在琥珀色的糖水里。"阿姨说你低血糖。"他把勺柄转向她，瓷勺碰出清脆的响。

蝉蜕不知何时爬满了操场边的梧桐树。小星在晨读时发现课本里夹着薄荷叶书签，

叶脉间写满微积分公式推导。她转头看向后排，淮安正用钢笔帽轻敲她椅背，

阳光在他睫毛上折出彩虹。周五的社团活动日，天文社成员挤在顶楼等流星雨。

小星裹着淮安的藏青色校服外套，看他半跪着调试望远镜焦距。"仙女座星云。

"他突然握住她扶镜筒的手，"像不像你上周打翻的蓝莓果酱？"后半夜云层渐厚，

众人败兴而归。淮安却拉着小星留在天台，

将指星笔的光束投在储物柜铁皮上："这里能看到专属流星。"绿色光点划过生锈的柜门，

他掌心不知何时多了枚星月造型的夜光贴纸。梅雨季来临时，

小星在储物柜发现每日更新的天气提示。淮安用白板笔在柜门画满云朵，晴天下画着遮阳伞，

雨天就添只戴草帽的兔子。直到毕业那天她才知道，

那些兔子耳朵的角度记录着她每日马尾辫的高度。高考前最后一次晚自习，

淮安在课桌下轻勾她小指。原子笔在模拟卷背面画出交缠的莫比乌斯环，

他指尖的温度顺着石墨渗进纸纹。月光漫过并排摆放的保温杯，

在磨砂杯壁上映出两个依偎的轮廓。4 心跳协奏曲晨读课的铃声响到第三遍时，

夏小星发现钢笔尖被人换了新的。墨水瓶下压着张便签纸，

棱角分明的字迹写着："德国EF尖，适合写情..."最后那个字被墨水晕染，

洇成朵含苞的玫瑰。林淮安从后座伸来铅笔，轻轻戳她发梢下的脖颈："第三题选C。

"他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后，小星慌忙捂住突然发烫的耳垂。

数学老师正在黑板上讲解的抛物线公式，突然都变成了他腕间飘来的雪松香。

午休时的化学实验室静得能听见试管冒泡的声音。小星踮脚去够顶层试剂瓶，

林淮安的手臂突然从身后环过来。他胸前的校牌贴着她震动的心跳，

修长手指掠过她指尖："浓硫酸要戴手套。"橡胶手套被他缓慢套进她手指的触感，

像有蝴蝶从指缝钻进血管。放学后的图书馆，阳光在木质长桌上流淌成蜜。

小星咬着吸管偷瞄对面，林淮安的睫毛在解剖图鉴上投下颤动的阴影。

他的球鞋突然在桌下轻碰她的帆布鞋，推过来一张草稿纸，

上面画着被丘比特之箭贯穿的两个苯环。梅雨骤停的傍晚，他们在生物园给向日葵授粉。

林淮安握住她颤抖的手腕，教她用毛笔轻扫花蕊。金粉沾上她鼻尖时，

他忽然低头靠近："别动。"温热的拇指抚过皮肤，却留下更灼烫的痕迹。

十步外的喷泉哗哗作响，盖不住她胸腔里震耳欲聋的轰鸣。校运会三千米决赛那天，

小星在终点线举起相机。镜头里的林淮安突然偏离跑道，沾满汗水的运动服擦过她镜头。

他弯腰时滴落的汗水在地面炸成星芒，

薄荷气息混着滚烫的体温扑面而来："快门键在发抖啊，夏同学。

"平安夜补习到教学楼熄灯，林淮安把自己的围巾拆成两段。羊绒织物缠绕脖颈时，

他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她锁骨："这是拓扑学里的霍普夫纤维化。"小星数着呼吸假装镇定，

却没发现两人缠绕的围巾在背后系成了同心结。课间操的转体运动，

总能撞进他盛满笑意的眼眸。林淮安总在她转身时悄悄调整角度，

于是第四节的侧平举变成指尖相触的慢动作。春风卷着樱花掠过他们僵在半空的手，

教导主任的哨声惊散偷藏的情愫，却吹不灭掌纹间滋长的电流。高考前夜的教学楼天台，

林淮安突然将耳机塞进她右耳。钢琴版《卡农》流淌时，

他修长的手指虚虚环住她握栏杆的手："听说紧张时握住温暖的东西会好点。

"月光在他指节镀上银边，小星分不清疯狂的心跳声来自左胸还是相贴的掌心。

直到多年后在婚礼彩排现场，小星翻开当年的毕业纪念册。那张看似随意的班级合照里，

林淮安在人群缝隙中偏头的角度，恰好让他的唇印在照片里她的发旋。而纪念册的扉页上，

不知是谁用隐形墨水写着——"我所有草稿纸的背面，都是你的名字。

"5 时光褶皱里的糖霜整理婚房那日，夏小星在阁楼铁盒里抖落出半块橡皮。

1999年款的西瓜太郎图案，

边缘还留着牙印——那是她转学第一周被后排男生抢走的文具。橡皮底下压着泛黄的作文纸，

十岁的林淮安在《我的理想》结尾处写道："想成为保护西瓜田的稻草人。

""原来你从那时就开始偷藏我的东西。"小星举着橡皮冲进书房，

却撞见林淮安正在扫描高中课本。显微镜下，《滕王阁序》的注释区布满细密针孔，

连起来竟是笛卡尔坐标系里的心形函数。梅雨季节的周末，他们在老宅发现被遗忘的行李箱。

林淮安的初中校服口袋里藏着半融化的薄荷糖，玻璃纸上用荧光笔写着"周三体育课"。

小星突然想起那个蝉鸣嘶哑的午后，自己低血糖蹲在树荫下时，的确有颗薄荷糖滚到脚边。

"你总说实验数据不会说谎。"小星晃着糖纸，"那这些暗物质怎么解释？

"林淮安低头咬住她指尖的糖纸，唇齿间的热气呵在指纹："需要我演示双缝干涉实验吗？

观测者效应会导致量子态坍缩哦。"最惊人的发现藏在物理竞赛奖杯底座。旋开镀金层，

里面蜷缩着条褪色的浅蓝发带——正是初遇那天她戴的款式。

发带内侧用纳米材料印着元素周期表，"Cu"与"Au"被小心地替换成他们名字的缩写。

"当时向化学老师讨的隐形墨水配方。"林淮安将发带系回她手腕，"每天晚上都在算概率，

怕漂洗次数太多显影剂会失效。"他的拇指摩挲着发带边缘的毛边，

那里有七道颜色稍深的褶皱，对应着她初中毕业照上的七个发卡。深夜整理旧书时，

《飞鸟集》里飘出张借书卡。2003年4月的借阅记录上，

林淮安的名字覆盖了她之前的所有空白。在"致橡树"那页，

铅笔描摹的树影轮廓恰好组成两个依偎的背影，年轮处标注着他们当年每次期中考的排名。

更隐秘的浪漫藏在老式翻盖手机里。充电开机后，

3:59："作文题里的星月童话/我擅自把男主角换了名字/监考老师应该没发现破绽"。

阁楼最深处的纸箱装着林淮安的化学竞赛笔记。

每页方程式间隙都画着Q版少女：趴在课桌打瞌睡的她，踮脚擦黑板的她，

甚至还有捂着耳朵背单词的她。最新那页夹着婚礼请柬设计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