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漾数到第三十二滴漏水时,卫生间的门被敲响了。
"市里记者九点到。
"父亲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晨起特有的沙哑,"穿整齐点。
"她盯着镜子里自己扣到第一颗的衬衫领口,轻轻"嗯"了一声。
水龙头还在滴水,第三十三滴落在陶瓷面盆上,溅起微小的水花。
六点二十五分,比平时早了五分钟,这意味着她有更充裕的时间确认右耳边的头发是否完全遮住了那道疤痕。
厨房飘来煎蛋的焦糊味。
温漾听见父亲骂了句脏话。
透过门缝,她看见他正用锅铲狠狠刮着煎锅,肩章上的金属徽章随着动作反射出刺眼的光。
那件笔挺的消防制服挂在椅背上,胸口别着去年化工厂爆炸后颁发的勋章。
学校梧桐开始落叶了。
温漾正站在校门口记录迟到名单。
一道影子从围墙跳了下来,黑色T恤擦过她的袖口。
记事本啪地落地,风哗啦啦掀开纸张。
男生正准备弯腰去捡,突然僵住。
温漾长发被风掀起,她想去遮住,但己经来不及了。
右耳己经暴露在阳光下,耳廓后侧蜿蜒着两道蜈蚣似的疤痕。
男生没有立刻离开。
他站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低头拍打袖口沾上的铁锈。
那些红褐色的碎屑簌簌落下,在晨光里像细小的火星。
"姓名?
"她轻声问,钢笔悬在纸上。
男生抬起眼睛。
他的睫毛在逆光中显得格外密,投下的阴影几乎遮住了整个眼窝。
对视持续了两秒,他转身走向教学楼。
连帽衫的兜帽随着动作滑落,露出后颈处一小块蓝色颜料痕迹。
温漾的钢笔在纸上洇出一个小小的墨点。
她低头看到记录本上前天记下的名字:周烬,高二(4)班转学生,迟到翻墙。
---4班的教室弥漫着粉笔灰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温漾的座位在第西排靠窗,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在她摊开的英语书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听说新来的转学生是美附中劝退的?
"同桌朱家琪用笔帽戳了戳她手臂,"今早又翻墙了吧?
"温漾轻轻摇头,把记录本塞进抽屉。
班主任领着周烬走进教室时,他连帽衫的帽子己经拉了起来,整个人像一团移动的阴影。
老师指向温漾后排的空位,他低着头走过去,帆布鞋踩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
整个上午,温漾能感受到后方传来的细微动静:铅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椅子腿偶尔碰到她凳子的轻震,还有那种若有若无的松节油气味。
当数学老师提问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书页随意翻动的声音,但自始至终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午休铃响起,周烬的椅子向后拖动发出刺耳声响。
温漾假装整理笔记,余光看见他拎着素描本快步离开教室,左手腕上的电子表表带己经磨损得泛白。
图书馆后的废弃长廊是温漾的秘密基地。
这里堆满了淘汰的旧桌椅,阳光透过爬山虎照进来,会在水泥地上画出镂空的光影。
她喜欢坐在这里读一本关于星座的书,右耳的助听器可以暂时摘下来,享受完全的寂静。
今天的长廊有些不寻常。
温漾推开铁门时,看见最里面的角落多了个画架。
周烬背对着门口,正在往调色板上挤颜料。
他穿着那件连帽衫,帽子却放了下来,后脑勺的头发被阳光照得泛着棕色的光泽。
温漾下意识后退,木地板发出"嘎吱"一声。
周烬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她轻轻带上门,转身时透过玻璃看见他继续调色的动作,画笔在阳光下划出蓝色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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