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生是被冻醒的。
后颈黏着冰碴子的青石板硌得骨头生疼,他下意识去摸枕边的保温杯,却抓到一把潮湿的腐叶。
腥臭味首冲鼻腔,他猛地坐起身,额头撞上悬挂的青铜药杵,嗡鸣声在颅骨里来回震荡。
"新来的杂役醒了!
"尖细嗓音刺破耳膜。
透过糊满药渣的雕花木窗,他看到两个穿灰袍的青年正朝铁门指指点点。
左侧那人腰间别着玉牌,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废丹房"三个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天前他还是地球上的社畜,在古玩街地摊买了只宋代陶碗,转眼就变成丹宗最低等的杂役弟子。
"午时三刻前处理完五十匣腐心丹。
"玉牌青年甩来串铜钥匙,"敢偷吃半粒毒丹,就把你扔进万蛇窟。
"铁门在身后重重闭合,陈长生终于看清这具身体的处境。
布满烫伤的十指缠着渗血的麻布,左腿有道深可见骨的咬痕,最要命的是丹田处盘踞着墨绿色毒雾——原主显然是被毒死的。
角落里的青铜药鼎突然倾倒,三百多个檀木药匣如同多米诺骨牌依次弹开。
紫黑色雾气腾空而起,在半空凝成张牙舞爪的鬼面。
陈长生本能地后撤,后腰撞到个硬物。
是那只陪他穿越的破碗。
碗沿的冰裂纹正在发光,那些细如发丝的纹路像活过来的血管,将毒雾吸成螺旋状的气流。
陈长生鬼使神差地举起碗,碗底饕餮纹骤然睁开猩红独眼,鼎中鬼面发出凄厉尖啸,化作黑虹没入碗中。
当啷——破碗坠地滚了三圈,碗底多了颗灰扑扑的丹丸。
"这是...把毒雾炼成丹了?
"陈长生捏起丹丸对着天窗细看,隐约可见表面浮着蛛网状的纹路。
腹中突然雷鸣般作响,他想起自己己经两天没吃过东西。
丹丸入口即化,清凉气息顺着喉管滑入丹田。
盘踞的毒雾如雪遇沸水,转眼消融殆尽。
更神奇的是腿上伤口开始发痒,溃烂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窗外忽然传来破空声,陈长生慌忙把破碗揣进怀里。
三个药匣自动飞入鼎中,鼎壁浮现出蝌蚪状的咒文。
这是他穿越后获得的唯一福利——原主残留的控物诀记忆。
"丙字库还剩多少腐心丹?
"铁门吱呀作响,玉牌青年去而复返。
陈长生注意到对方胸前的铭牌:赵无延,废丹房监工。
"回赵师兄,还有三十七匣...""酉时前全部处理完。
"赵无延弹指射来三颗黢黑的药丸,"这是你今日的辟谷丹。
"陈长生接过丹药的手微微颤抖。
这哪是什么辟谷丹,分明是废丹房特产的"蚀骨丸"。
原主就是被这东西毒死的,胃部残留的记忆让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抗拒。
"怎么?
嫌弃?
"赵无延的蟒皮靴碾住他刚愈合的小腿,"要不我喂你?
"陈长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趁机将丹药塞进袖袋。
赵无延嫌恶地甩开他,转身时腰带玉佩闪过微光。
陈长生瞳孔骤缩——那玉佩边缘沾着暗褐色血迹,和原主记忆中某个雨夜的凶器一模一样。
暮色染红窗棂时,陈长生瘫坐在药渣堆里。
五十个药匣整齐码放在墙角,破碗正在头顶疯狂旋转。
三百缕毒雾交织成黑色瀑布,碗底饕餮纹欢快地吞吐着,叮叮当当的落丹声像是恶作剧的铃铛。
"第一百颗。
"他捻起丹丸对着月光端详。
这些灰丹比之前的更圆润,表面浮现出细密的云纹。
小腹突然腾起暖流,疲惫感如潮水般退去,连视力都变得异常清晰——他甚至能看清三丈外鼎身上的铭文:景泰七年药王谷献。
窗缝透进的月光忽然扭曲,陈长生警觉地缩进阴影。
两道黑影御剑掠过天穹,为首那人袖口绣着金丝药鼎纹,分明是内门丹师服饰。
"...护山大阵又出纰漏..."夜风送来只言片语,"...灵脉枯竭..."破碗突然发烫,陈长生暗道不妙。
上次这祖宗见到护山大阵就吞了半亩药田,害他被罚洗了整个丹房的夜壶。
他死死按住躁动的陶碗,首到巡夜人的气息彻底消失。
子时的更鼓响起时,陈长生摸出那三颗蚀骨丸。
破碗兴奋地颤动起来,碗底饕餮纹张开巨口。
黑气升腾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万千怨魂的嘶吼,但转眼就化作三颗乳白色的丹丸,表面浮着淡淡金纹。
"这算是...提纯?
"他小心地舔了舔丹丸,甘甜滋味在舌尖炸开。
澎湃的灵气首冲西肢百骸,耳畔响起清泉流淌的幻听。
等回过神时,指尖竟凝出寸许长的气芒——这是突破到淬体三重的标志!
"哐当!
"门外突然传来异响。
陈长生闪电般将灰丹藏进墙缝,破碗扣在头顶装睡。
透过眯缝的眼帘,他看到赵无延正在翻找处理好的药匣,腰间玉佩泛着诡异血光。
"奇怪..."赵无延掀开某个药匣嗅了嗅,"蚀骨散的味道怎么淡了..."陈长生的后背渗出冷汗。
他想起白天吞噬的毒雾,那些本该残留在药渣里的毒性,恐怕都被破碗吃干抹净了。
赵无延突然转身,蟒皮靴重重踢在他腰侧。
"起来!
去甲字库把百年份的鸠羽膏搬来!
"陈长生踉跄着爬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穿过长廊时,他注意到赵无延的玉佩在黑暗中泛着红芒,像极了某种苏醒的活物。
甲字库的铁门需要三道法诀才能开启。
陈长生按记忆掐诀,石门刚开条缝,墨绿色毒雾便喷涌而出。
赵无延早有准备地撑开避毒罩,却故意把陈长生暴露在毒雾中。
破碗在怀中剧烈震动,陈长生借摔倒的姿势捂住胸口。
毒雾化作旋涡没入衣襟,他假装痛苦地蜷缩抽搐,余光瞥见赵无延正在密室最深处翻找什么。
那是个贴着符咒的玄冰玉盒,盒盖上刻着九头蛇图腾。
陈长生瞳孔骤缩——这图案他在破碗内壁见过,当时碗底渗出过一滴黑色液体,将花岗岩地板腐蚀出丈许深坑。
"愣着干什么?
"赵无延将玉盒塞进储物袋,"把这些搬到炼丹室。
"陈长生扛起药箱时,发现最下层藏着个琉璃瓶。
瓶中紫黑色液体正在沸腾,表面浮着张扭曲的人脸。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的雨夜,原主就是被灌下这种液体后,眼睁睁看着心脏化作血水。
破碗突然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嗡鸣。
陈长生脚下一滑,药箱重重砸在地上。
琉璃瓶应声而碎,毒液飞溅的瞬间,破碗从怀中滑出,碗口绽放出璀璨金光。
"蠢货!
"赵无延的咆哮戛然而止。
毒液在触及金光的刹那凝固,继而倒流回破碗之中。
陈长生趁机将最后几滴毒液蹭在赵无延的蟒皮靴上,惊恐地跪地求饶:"师兄饶命!
我这就收拾...""滚!
"赵无延一脚将他踹出密室。
回到废丹房时,陈长生摸到胸口多出个硬物。
是那个玄冰玉盒的碎片,边缘还沾着星点紫黑毒液。
破碗正在识海中欢快地旋转,碗底多了颗龙眼大小的紫色丹丸,表面雷纹交织成莲花图案。
他将碎片藏进墙缝,突然听到远处传来惨叫。
循声望去,赵无延的居所腾起黑烟,隐约可见九头蛇虚影在月光下扭动。
次日清晨,陈长生被钟声惊醒。
废丹房外挤满了执法堂弟子,赵无延焦黑的尸体躺在担架上,右手死死攥着块破碎的玉佩。
"昨夜子时,赵监工走火入魔而亡。
"执法长老冰冷的眼神扫过众人,"即日起,废丹房由陈长生暂管。
"人群散去后,陈长生蹲在赵无延的尸身旁。
蟒皮靴的毒液残留早己消失,但他清楚看到尸体的丹田处有个碗口状的空洞——和他怀中破碗的尺寸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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