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寨的土墙在夕阳下泛着血光。
陆昭明拖着半石化的右臂穿过篱笆，腐臭味扑面而来。
上百个衣衫褴褛的流民像木偶般呆立，每人额头贴着半片金简，细如发丝的篆文锁链将他们连成蛛网。
"这是儒门的《安民策》。
"白袍书生从茅屋走出，手中判官笔还在滴落朱砂，"用金简抽走他们的恐惧，瘟疫才不会扩散。
"陆昭明踢开脚边的空药罐："所以你把他们当牲畜圈养？
"书生笔尖轻挑，锁链哗啦作响。
一个妇人突然跪下，机械地撕开染血的绷带："今晨又死三人，但粮食够吃十日。
"她腐烂的伤口里钻出蛆虫，表情却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看到吗？
"书生微笑，"没有哭喊，没有暴乱——""也没有人性！
"陆昭明一拳砸向中央石台。
篆文锁链瞬间绷紧，反弹的力道震得他口鼻溢血。
石台裂痕中露出《春秋》竹简，上面竟用血写着"大义灭亲"西个字。
书生抚摸着竹简："上月王家村不肯接受金简，结果全村变成行尸走肉。
"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嵌着枚金简，"连我也献出了一半魂魄，这才保住三百条命。
"远处传来孩童的嬉闹声。
几个额头贴金简的孩子正在踢球，那球赫然是颗干瘪的人头。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书生递来半片金简，"要么帮我加固阵法，要么看着他们发疯互食。
"陆昭明后退半步，后背撞上《黄庭经》自动展开。
青光中浮现道祖虚影，在他耳边轻叹："天地不仁...""错了！
"明镜的声音破空而来。
红衣少女拽断三根锁链，流民们突然开始呕吐。
黑水里混着金简碎片，有个老人哭喊着冲向悬崖："让我死！
别拿我孙儿炼药！
"白袍书生的笑容终于碎裂："不...这不可能..."陆昭明看着满地打滚的流民，石化右臂突然刺痛——那些哭嚎声正转化成某种能量，延缓了石化的速度。
"听见了吗？
"明镜的梵文锁链缠住书生，"他们在谢你。
"残阳如血时，三人站在新坟前。
"你以为自己在救人，"陆昭明碾碎那卷《春秋》，"其实在喂妖怪。
"他指向远处翻涌的天渊，每道锁链断裂处都腾起黑烟，隐约凝成相柳的蛇头。
白袍书生跪倒在地，怀中的金简突然开始吸食他的魂魄。
"你这手...咋跟老树皮似的？
"明镜抓着陆昭明的右胳膊首咂嘴，指尖在石化的皮肤上戳来戳去。
夕阳把枯禅寺的破门框照得跟烤红薯似的，暖烘烘的光愣是没让这阴森地儿多点人气儿。
陆昭明甩开她的手："总比某些人头上长蛇鳞强。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明镜后颈那几片青鳞突然支棱起来，跟炸毛的猫似的。
"砰！
"寺里那尊缺胳膊少腿的弥勒佛突然炸成渣，碎石里滚出个铜钵。
明镜脸色唰地白了，冲过去一脚踩住铜钵："要死要死！
这玩意儿咋还在..."话没说完，铜钵里"咕嘟"冒出血泡。
陆昭明凑近一看，好家伙，血水里浮着个小沙弥的脸，跟他娘照镜子似的。
"这我八岁模样！
"明镜嗷一嗓子，梵文锁链"咔咔"勒紧脖子，"快...快泼童子尿！
"陆昭明手忙脚乱解裤腰带，铜钵里突然伸出只青黑爪子，照他裤裆就挠。
他一个鹞子翻身，裤腿"刺啦"被撕开三道口子。
"用我的！
"明镜咬牙扯断两根锁链，甩出串血珠。
铜钵沾了血，"滋啦"冒起黑烟，里头传来杀猪般的惨叫："孽徒！
当年你给相柳喂的那口斋饭..."明镜身子一颤，后颈蛇鳞"噼里啪啦"往下掉。
陆昭明瞅准机会，抄起香炉砸过去。
"咣当"一声，铜钵里蹦出颗舍利子，正嵌进弥勒佛剩下的半张笑脸里。
地面突然开始晃悠，十八层地狱画"哗啦啦"从墙上剥落。
画里的夜叉小鬼跟活了似的，举着钢叉往他俩身上扑。
明镜突然跟中了邪似的，捏着嗓子唱起往生咒，调门儿跟哭丧差不多。
"别念了！
"陆昭明捂着耳朵蹦跶，"房梁要塌了！
"他瞅见那半截弥勒佛的肚脐眼在发光，想都没想就把舍利子塞进去。
金光炸开的瞬间，整座寺庙跟剥洋葱似的褪了层皮——哪还有什么破庙，分明是座白骨垒的镇妖塔！
明镜"哇"地吐出口黑血，指着头顶横梁哆嗦："那...那是我..."横梁上吊着具干尸，穿着跟明镜同款的红袈裟，心口插着把降魔杵。
最瘆人的是干尸脖子上也有圈梵文锁链，只不过早被血浸透了。
"二百年前，我在这镇杀相柳。
"明镜突然跟换了个人似的，说话文绉绉的，"为让它吞下诱饵，我亲手喂了掺人肉的斋饭。
"她扯开衣领，锁骨下露出个牙印，"这孽畜吃饱了认主，专挑我转世投胎。
"陆昭明正琢磨这话真假，脚下白骨地砖"咔嚓"裂开。
青阳子那破锣嗓子从地底传来："小秃驴，你这辈子不也拿活人喂过...""闭嘴！
"明镜抄起降魔杵插进地缝。
惨叫声中，陆昭明瞥见地底下密密麻麻的全是金简——敢情这镇妖塔底下，压着儒门百年来献祭的活人！
舍利子突然烫得跟火炭似的，陆昭明甩手扔给明镜。
她接住的瞬间，干尸"唰"地睁开眼，锁链"哗啦啦"缠上两人手腕。
"因果循环啊..."明镜笑得比哭还难看，"上辈子我喂它吃人，这辈子该它还债了。
"她突然拽着陆昭明往地缝里跳，身后传来相柳的嘶吼："明镜！
你欠我九万八千条人命——"下坠时陆昭明瞅见，缠他俩的锁链上刻满小字。
凑近了看，全是"某年某月某日，献祭某某某"——最新那条墨迹还没干，写着他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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