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弯腰拾起滚到脚边的野栗子,指腹触到果皮上细密的绒毛。
衣领里忽然窜出股热气,小兽打了个喷嚏,几点火星子溅在枯叶堆里,瞬间腾起细碎的噼啪声,焦糊味混着腐叶的潮气钻进鼻腔。
小妹蹲在地上笑出小梨涡,指尖戳向小兽圆滚滚的肚皮:"比灶膛里的火星子还活泼呢!
"那团灰影被戳得歪头,粉舌头舔了舔她的指尖,反倒让袖口的麻布燎出个焦洞。
林默慌忙捂住它冒烟的鼻孔,青布衫下摆早被烧出个不规则的窟窿,布料边缘还蜷曲着几星未灭的火星。
篱笆墙外传来二叔公的咳嗽声,烟袋锅磕在石臼上的响动规律而沉重,像极了当年私塾先生敲戒尺的节奏。
西厢房的窗纸破了个菱形小洞,月光斜斜切在土炕上,将林默投在墙面上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摩挲着锁骨处发烫的火焰印记,斑驳墙皮上突然泛起微光,细密的数据流如春汛时的山溪般倾泻而下,在昏暗中勾勒出淡青色的文字。
清心草:凡品三阶,月见崖特产的条目在视网膜上跳动,他喉结滚动——王铁匠三日前甩在桌上的债契,明明白白写着要三株五年生的清心草抵债。
后半夜的露水浸透了草鞋,林默蹲在新开的药田里,腐殖土混着碎灵石的清冷气息钻进鼻腔。
指尖碾开潮湿的泥土,细碎的沙砾硌着掌心,恍惚间竟想起农学院老教授讲土壤团粒结构时,那带着山乡口音的沙哑嗓音。
幼兽蜷在田埂上啃野莓,每咬一口便溅起蓝莹莹的汁液,沾在绒毛上像缀满星子。
林默握柴刀的手顿了顿,刀刃在泥地上划出交叉的浅沟:"垄沟要呈鱼骨状,根系才能舒展。
"腐坏的灵谷秸秆被他码成规整的梯形,秸秆堆里偶尔爬出的蛞蝓,触碰到他指尖时都会蜷缩成晶莹的水珠。
远处传来守山修士驭剑的破空声,三道剑光掠过邻田时,那些本该挺括的灵草竟像被霜打般倒伏下去。
林默垂眼继续摆弄手中的竹筒,将其劈成两半埋进垄间,清冽的山泉水顺着凹槽蜿蜒,晨光里宛如撒了把碎银。
最中央的幼苗罩着掏空的葫芦,切口处粘着蛛丝般的黏液,在风里轻轻颤动。
青禾端着木盆来晾麻布时,正看见少爷往陶罐里塞晒干的蜈蚣壳。
那陶罐埋在垄间三日,此刻泛着诡异的青紫色,边缘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像被人反复摩挲过的陈旧瓷器。
她绞干最后一块粗布,忍不住嘀咕:"莫不是在摆弄什么古怪阵法?
"第七日正午,巡山修士的飞剑第三次掠过药田。
为首的白袍修士突然捏住剑穗,传音铃发出刺耳的鸣叫——本该三年方熟的清心草,此刻正顶着玛瑙般的花苞随风摇曳,叶片脉络里流动的金线比朝阳更盛,连剑穗上的符纸都隐隐发烫。
林默蹲在田埂啃炊饼,饼渣沾在嘴角,听着脑海中响起的提示音,忽然低笑出声。
幼兽猛地窜上他肩头,对着东南角的垄沟喷出团青烟。
翻开的黑土里,几根细如发丝的银丝正顺着水流蔓延,所过之处,泥土泛起细密的气泡,像极了老井翻涌的泉眼。
青禾晾完被褥时打了个喷嚏,药香混着若有若无的甜腥气钻进鼻腔。
她踮脚望向后山,只见那些灵草在无风自动,叶片翻动的弧度竟与溪中鲤鱼摆尾别无二致,不觉心头泛起凉意。
露水顺着晾衣绳滴进后颈,青禾打了个寒颤,忽然注意到竹竿上的粗布衫被风吹得鼓起,恰好露出药田东南角的金色流光。
她抱着木盆绕过草垛,鼻尖突然撞上黏腻的蛛网,慌乱中后退半步,绣鞋碾碎了半截蓝莹莹的野莓——分明记得昨日还是绛紫色的果实,此刻却泛着诡异的幽蓝。
葫芦架下传来细碎的嘟囔声,青禾缩身钻进去,透过藤蔓间隙看见林默正用麻绳丈量垄沟。
他腰间挂着的竹筒每隔三息便滴落一滴琥珀色液体,每滴入土,泥土便泛起水波状的涟漪。
更奇的是罩着幼苗的葫芦,内壁凝结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竟将叶片映得如同浸在晨露中的琉璃。
一只灰雀俯冲下来啄食叶片,刚触到葫芦边缘便猛地弹开,炸着毛跌进草丛,啼叫里满是惊惶。
"成了!
"林默突然首起腰,掌心的泥巴拍在膝盖上,锁骨处的火焰印记微微发亮,空气中浮动的光幕在青禾瞳孔里投下细碎光斑。
她咬住舌尖,眼睁睁看着昼夜温差模拟完成的字样在虚空中闪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暮色西合时,青禾借口找剪子溜进柴房,蹲在堆满灵谷秸秆的角落,用烧焦的木棍在泥地上画着:会冒火星的小兽、泛着金纹的灵草、能让野莓变蓝的汁液。
刚画到第七个歪扭的问号,后窗传来幼兽磨牙的咯吱声。
她贴着墙根挪到窗下,月光正好照亮林默卷起的裤腿——几道细长的伤口渗着血珠,像是被极细的金属丝划过。
幼兽突然转头,琥珀色的瞳孔在暗夜里亮起,喉咙里滚动的火星映出药田里蜿蜒的银丝。
那些丝线正顺着灌溉渠缓缓蠕动,所过之处,渠底的鹅卵石竟泛起温润的光泽,如同被岁月反复摩挲的古玉。
青禾屏住呼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木盆边缘的裂刺,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王铁匠铺子里铁锤砸在砧板上的声响,一下,又一下,像极了心跳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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