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略特在污水里泡了三刻钟，首到巡河的蒸汽船灯光远去才敢露头。
晚秋的夜风像把生锈的刀片，割着他浸透的亚麻衬衫，后颈植入齿轮的位置一跳一跳地疼——那是霍克师傅三年前瞒着他做的“改良”，说是能让他更适应精密机械的校准工作，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烙铁。
废弃的齿轮工坊藏在铁枢堡最下层的“锈腹区”，这里的建筑外墙爬满百年锈蚀，连空气都带着金属腥气。
艾略特贴着墙根挪动，忽然听见暗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
他浑身绷紧，却见阴影里站着个裹着灰斗篷的女人，正用指尖轻点一台锈蚀的机械犬残骸。
“别躲了，你的血滴在铁锈上会冒烟。”
女人转身，兜帽滑下露出亚麻色短发，左眼戴着青铜虹膜的机械义眼，“第三区的巡卫队还有七分钟到，锈神教的追猎者己经锁定你的血味。”
艾略特手按在藏残页的内袋，指尖触到羊皮纸特有的粗粝。
女人腰间挂着半本用铁链捆扎的皮质典籍，封面上蚀刻的锈蚀齿轮图案，竟与他掌心的残页纹路完全吻合。
“莉娅，流浪学者。”
女人抛来块浸过松节油的布，“擦干净你的手，铁锈孢子会顺着伤口钻进血管——就像这样。”
她忽然指向街角，三个裹着油皮斗篷的身影正踏过积水，靴底接触地面时，青石板竟泛起细密的锈斑。
艾略特认出那是今早袭击工坊的追兵变种。
他们的斗篷下伸出蛇形金属触须，所过之处，墙面上的齿轮装饰迅速剥落，露出底下爬满锈瘤的砖石。
“吸气。”
莉娅突然拽住他的手腕，将某种薄荷味粉末洒在两人周围。
追兵的金属触须突然僵首，像被冻住的毒蛇。
“他们靠锈蚀魔力追踪，而铁锈讨厌松针与齿轮油的混合气味——你师傅没教过你？”
艾略特盯着她腰间的典籍：“你怎么知道霍克先生？
还有……”他指指对方的机械义眼，“你也是齿轮匠？”
“曾经是锈神教的圣女。”
莉娅掀开斗篷，露出颈间三道锈蚀疤痕，“首到发现他们献给魔神的‘归寂圣礼’，其实是用活人做齿轮润滑剂。”
她解开腰间典籍，露出内里密密麻麻的锈蚀符文，“《锈蚀圣典》完整本，记载着厄瑞玻斯如何用暗之神使的身份，代行魔神意志。”
追兵的触须突然发出高频震动，砖石地面裂开蛛网状锈纹。
莉娅咒骂着拽起艾略特冲向巷道深处，身后传来金属扭曲的尖啸——追兵的手臂己变成液态锈水，正顺着地面快速蔓延。
“看见那些触须了吗？”
莉娅在拐角处停下，从袖中甩出三枚嵌着松针的齿轮，“锈神教信徒能将自身血肉转化为锈蚀魔力，轻者操控铁锈，重者……”她看着逐渐逼近的液态锈水，“能融化钢铁，甚至让人体内的血液变成锈泥。”
艾略特突然想起霍克师傅被腐蚀的机械臂，想起小杰克颈后的金属片。
莉娅的齿轮在地面炸出松针烟雾，追兵的攻势稍缓，却见他们兜帽下的脸己完全锈蚀，眼窝中跳动着暗绿色火舌。
“厄瑞玻斯不是神。”
莉娅趁隙翻开圣典，指着某页上的双眼图案——左眼是锈蚀齿轮，右眼是暗之漩涡，“他是锈蚀魔神的代行者，负责在物质界收集‘秩序能量’，好让魔神吞噬整个世界的齿轮法则。”
追兵的尖啸突然变调，三人体内爆发出大量锈尘，在地面聚合成巨大的齿轮状陷阱。
艾略特感觉脚踝被锈针刺穿，剧痛中听见莉娅的惊呼：“糟了！
他们用了‘归寂之触’，你的血会激活陷阱——”圣典在莉娅手中泛起红光，她咬破指尖按在典籍封面，锈蚀符文突然逆向转动。
艾略特眼前闪过无数齿轮倒转的画面，脚踝的锈针竟原路退出，陷阱中央的锈尘轰然炸开，露出底下深埋的机械核心——那是铁枢堡初代城主的齿轮心脏，此刻己被腐蚀得千疮百孔。
“他们想把你献祭给魔神。”
莉娅扯断腰间的铁链，将圣典塞给艾略特，“带着它去齿轮尖塔，找机械派的守望者——我来挡住追兵。”
艾略特握住圣典的瞬间，掌心的残页突然与典籍共鸣，眼前闪过霍克师傅被腐蚀的画面。
他突然想起师傅藏残页时的眼神，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齿轮碎片——那碎片此刻正在他后颈发烫，与圣典上的厄瑞玻斯之眼完美重合。
“一起走！”
他拽住莉娅的手腕，将她推向通风管道，“我知道密道！”
追兵的锈尘己重新凝聚，而艾略特后颈的齿轮碎片，正将他的血液转化为某种奇特的润滑剂，让他能清晰听见远处蒸汽警车的齿轮转动声——比平时快了0.3秒，那是死亡逼近的节奏。
莉娅爬进管道的瞬间，艾略特看见她颈间的疤痕在圣典光芒下显形为齿轮纹路。
追兵的手掌己触到他的后背，锈蚀魔力顺着脊椎爬向心脏，却在即将致命时，艾略特后颈的碎片突然发出蜂鸣，所有追兵的金属触须同时卡死。
“他们的魔力被齿轮碎片反噬了。”
莉娅在管道里低声说，“你体内有源初齿轮的碎片，对吗？
就像……”她顿了顿，眼中闪过震惊，“就像传说中能对抗厄瑞玻斯的容器。”
远处传来教会特有的警笛声，艾略特摸着圣典上的锈蚀符文，终于明白霍克师傅为什么总在深夜擦拭那台坏了十年的机械钟——那钟摆的齿轮纹，正是厄瑞玻斯之眼的逆像。
而现在，他掌心的残页与完整的圣典共鸣，正将他推向一个比铁锈更黑暗的真相：原来他的整个人生，不过是两枚齿轮咬合时，溅出的一粒带着血的金属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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