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柳絮掠过青石板路,檀木马车的铜铃铛在颠簸中发出细碎声响。
阿如娜半倚在鹅黄软垫上,指尖轻轻按在颈侧,感受着颈动脉跳动的频率。
腕间九转琉璃镯随着呼吸晃动,在车帘缝隙透入的光影里,映出她掌心细密的茧——那是上辈子握了十年解剖刀留下的印记,此刻却被凤仙花汁染得通红,与绣绷上未绣完的青竹形成鲜明对比。
“大小姐该喝药了。”
车帘掀开,桃红端着金丝缠枝纹瓷碗进来,碗盏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阿如娜垂眸望去,碗沿泛着青釉的微光,砒霜受热升华的结晶正沿着釉面的冰裂纹路缓缓蔓延。
她指尖轻轻划过绣绷上的青竹,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太医院典籍里看到的记载:砒霜遇热会析出针状结晶,在青瓷上尤其明显。
“搁着吧。”
她拢了拢绣着孔雀翎的广袖,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母亲可说过这参汤要趁热?”
“夫人特意嘱咐……”桃红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因为阿如娜的银针己经精准地刺入她的虎口合谷穴。
丫鬟手腕猛地一颤,瓷碗险些落地,眼中满是震惊——眼前这位向来怯懦的大小姐,此刻的手法竟比太医院的老大夫还要利落。
阿如娜看着桃红腕间渐渐浮起的淡紫脉络,心中暗忖:乌头草的毒性果然会沿着手太阴肺经扩散。
她指尖轻轻碾动针尾,笑道:“每月初三去城南药铺取药,很辛苦吧?
你弟弟的肺痨,若是断了蛇胆川贝散,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桃红手中的瓷碗“当啷”落地,褐色药汁溅在茜素红的裙裾上,像极了一滩凝固的血迹。
就在这时,车外突然传来马匹的嘶鸣,阿如娜耳尖微动——西匹驾辕马中,有一匹的鼻腔里带着明显的哮鸣音,那是长期吸入曼陀罗花粉才会有的症状。
“小姐当心!”
话音未落,车身突然剧烈倾斜,车轮碾过凸起的石板,发出刺耳的声响。
阿如娜迅速扯断颈间的珍珠璎珞,将丝线缠在车梁上,金镶玉的护甲划过桃红的耳际,带起一串血珠。
借着马车颠簸的力道,她扑向桃红腰间,果然摸到了暗藏的乌羽箭囊——箭镞是三棱形的,这种设计会造成大面积的撕裂伤,只是箭杆上涂的居然是鹤顶红,而非见效更快的见血封喉。
“用错了药,效果可就差远了。”
阿如娜在轰鸣中贴近桃红耳畔,指尖猛地扯断她的束腰锦带,将人踹向车帘外。
就在车帘掀开的瞬间,她看到了崖边的玄色身影,蟠龙玉佩在阳光下泛着冷芒,修长的手指正搭在雕弓上,箭头首指她的心口,却迟迟没有松开。
疯马扬蹄,石板碎裂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阿如娜旋身滚出车厢,碎瓷片扎入掌心,却顾不上疼痛——她嗅到了崖边淡淡的铁锈味,那是盐肤木汁的味道,专门用来刺激马匹发狂。
这个陷阱,显然是早有预谋。
“姑娘好身手。”
玄色锦靴碾过地上的碎瓷,萧煜腰间的长剑尚未出鞘,剑穗上却缠着半截断箭。
阿如娜眯起眼睛,认出那正是桃红暗囊里的西域精铁所铸。
她抹去唇边的血迹,笑道:“不及王爷箭术精湛,连发十二箭,却都避开了要害,是想留活口审问?”
萧煜眸光微闪,剑鞘突然挑起她的下颌,只见那道扼痕在夕阳下泛着淡红,像一道狰狞的胭脂锁。
他拇指擦过她锁骨处的朱砂痣,忽然嗤笑出声:“叶大小姐坠个湖,倒把怯懦性子溺死了。”
远处传来侍卫的脚步声,阿如娜突然扣住他的腕脉,指尖感受到那异常急促的搏动——不是受惊所致,而是长期服用紫地丁导致的肝经淤滞。
“王爷近来可常觉目赤肿痛?
子时三刻肝经当令时,肋下是否如锥刺?”
她指尖划过他掌心的劳宫穴,忽然压低声音,“劝您莫运内力,方才马匹中的曼陀罗毒,此刻怕是己经顺着紫参茶侵入了经脉。”
萧煜反手擒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节,却见阿如娜突然撕开染血的袖口,素白中衣上赫然画着一幅血红色的经络图,心脉处用朱砂重重圈住。
“想要解药,明日卯时带三样东西来。”
她将染血的银簪插回发间,“天山雪蟾、百年龟甲,还有……”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王爷贴身的螭纹玉。”
侍卫们的长剑纷纷出鞘,萧煜却抬手制止。
他解下玉佩掷向阿如娜,玄铁镶边的玉珏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弧。
“若解不了毒……”“那便请王爷带着太医令来收尸。”
阿如娜接住玉佩,指腹触到内侧凹凸的纹路,借着夕阳细看,竟发现是一组摩斯密码——这是她在现代法医实验室常用的加密方式,没想到会出现在古代的玉佩上。
更令她心惊的是,萧煜的脉搏频率,每分钟67次,竟与她去年解剖的那具千年古尸完全吻合。
暮色漫过山谷时,阿如娜回到侯府,在角门处撞见一个眼生的婆子。
对方捧着鎏金香炉,炉灰里还混着未燃尽的马钱子——这种剧毒之物,通常用来炼制迷香。
她故意踢翻香炉,在婆子俯身收拾时,银针己经精准地刺入其后颈的天柱穴。
“告诉林姨娘。”
她碾着银针轻声道,“七日醉的方子,我添了味红信石。
下次再让我见到马钱子,就不是刺天柱穴这么简单了。”
婆子浑身颤抖,连滚带爬地跑开。
阿如娜望着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掌心的玉佩还带着萧煜的温度。
她知道,从今天起,这具本该香消玉殒的身体,将带着两个时空的记忆,在这波诡云谲的侯府中,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逆袭。
回到闺房,阿如娜点亮烛灯,取出白天捡到的断箭。
箭杆上的西域纹路让她想起现代博物馆里的文物,而萧煜玉佩上的摩斯密码,更让她确信这个世界与她的过去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她轻抚颈间的扼痕,想起三天前在湖底醒来时的情景:原主被人扼死后推入湖中,而她的灵魂,却在那一刻穿越而来。
“小姐,该换伤药了。”
翠儿捧着药箱进来,看到她掌心的伤口,忍不住惊呼,“这碎瓷片得赶紧清理,不然怕是要留疤。”
阿如娜笑笑,任由翠儿为她处理伤口,目光却落在案头的医书上。
她忽然想起白天在马车上的发现:桃红腕间的乌头草痕迹,萧煜体内的紫地丁毒素,还有那匹吸入曼陀罗的疯马——这些看似无关的线索,其实都指向同一个人。
夜深人静时,阿如娜坐在窗前,借着月光研究萧煜的玉佩。
内侧的摩斯密码翻译过来,竟是一串数字:18950713。
这个日期,正是她在现代的生日。
她心跳加速,指尖轻轻划过玉佩上的螭纹,忽然发现龙首的方向,正是侯府西北角的藏书阁。
“原来如此。”
她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明天卯时与萧煜的约定,不仅仅是为了解毒,更是为了揭开这个世界的真相——那个与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息息相关的真相。
窗外,春风拂过竹影,发出沙沙的声响。
阿如娜吹灭烛灯,躺在床上,感受着体内渐渐平息的毒性。
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平静,但她早己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千金小姐。
带着现代法医的专业知识,和对真相的执着,她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一步步揭开属于自己的命运篇章。
晨光初绽时,阿如娜站在梳妆镜前,望着镜中陌生又熟悉的面容。
眉梢的朱砂痣在晨光中格外鲜艳,如同一点星火,照亮了她眼中的坚定。
她戴上九转琉璃镯,将螭纹玉佩收入袖中,转身走向院门——那里,萧煜的马车己经在等候,而属于她的传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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