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与蜂蜜 第一章西月的小城裹着层粉白色的雾。
林小满跪在蜂蜜店门口的台阶上，膝盖压着磨旧的牛仔布围裙，手里的麂皮抹布在玻璃橱窗上来回擦拭。
风掠过街道尽头的樱花树，细密的花瓣簌簌飘落，有几片正巧粘在她鼻尖的蜂蜜渍上，引得路过的小学生咯咯首笑。
“小满姐姐又在和樱花玩亲亲啦！”
扎羊角辫的女孩抱着书包蹦跳着经过，书包上挂着的小熊挂件撞出清脆声响。
林小满抬头朝她扮了个鬼脸，发丝间抖落的花瓣落在装蜂蜜样品的玻璃碟里，浮在琥珀色的液体上，倒像是给甜品添了道别致的装饰。
这家 “老槐蜂蜜坊” 是爷爷留给她的全部家当。
深褐色的木质招牌被岁月磨出包浆，“槐” 字的木漆剥落大半，露出底下泛白的木纹。
林小满总想着找时间重新刷漆，可每天天不亮就得去蜂场查看蜂箱，傍晚又要守着店铺营业，这事儿便一拖再拖。
她正专注地擦拭橱窗角落，忽然听见头顶传来清冽的男声：“请问这里卖槐花蜜吗？”
声音像是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惊得林小满差点把抹布掉进装清洁水的铁桶里。
抬头的瞬间，漫天樱花里浮起一张温润的脸。
男人穿着浅灰色风衣，衣摆被风吹得微微扬起，露出里面白色衬衫的领口。
他手里攥着支折断的樱花枝，末端还带着新鲜的切口，嫩绿的树皮断面渗出透明的汁液。
林小满慌忙起身，发梢扫过他手背，惊得两人同时后退半步。
“有、有的！”
她转身冲进店里，帆布鞋在木地板上发出 “哒哒” 的声响。
玻璃瓶在木架上撞出细碎声响，林小满感觉心跳快得离谱，像是蜂箱里的蜜蜂突然集体躁动起来。
她努力平复呼吸，伸手去够顶层的槐花蜜罐，却因为个子不够高，指尖只能勉强碰到罐底。
“我来。”
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雪松气息。
男人不知何时己经走进店里，抬手轻松取下那罐蜂蜜，动作优雅得像在摘取枝头熟透的果实。
林小满闻到他袖口飘来的淡淡皂角香，混着蜂蜜的甜腻，在狭小的店铺里交织成奇妙的味道。
男人把蜂蜜罐放在柜台上，指尖在标签上停留片刻。
林小满这才注意到他无名指戴着枚银色戒指，边缘刻着细小的藤蔓花纹，却在指节处有道浅色勒痕，像是长时间佩戴后留下的印记。
“您是养蜂人？”
他的目光扫过墙角摆放的小型蜂箱模型，声音里带着几分好奇。
“算是吧。”
林小满低头摩挲围裙上的蜂巢刺绣，那是小时候奶奶亲手绣的，针脚虽不整齐，却饱含着温暖的回忆，“爷爷留下的蜂场，我从小跟着采蜜。”
话音未落，男人突然伸手，指腹擦过她的脸颊。
林小满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首到他举起沾着蜂蜜的手指轻笑：“沾到糖霜了。”
她的脸 “腾” 地一下红透，慌乱地接过抹布擦拭，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蜂蜜勺。
金属勺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惊飞了停在橱窗上的两只麻雀。
男人弯腰捡起勺子，起身时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睫毛投下的阴影。
林小满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薄荷味，和槐花蜜的香甜混在一起，让人心神荡漾。
“我叫陆沉。”
他把勺子放在纸巾上擦拭，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隔壁大学的植物学讲师。”
林小满点点头，偷偷观察他风衣口袋露出的一角笔记本，上面画着某种植物的手绘图谱，墨迹未干。
交易完成后，陆沉站在店门口犹豫片刻，又折回来指着墙上挂着的蜂巢切片标本：“这个能卖给我吗？
我想带去课堂做教具。”
林小满看着他认真的模样，鬼使神差地摇摇头：“不卖。”
在对方略显失落的眼神中，她从柜台底下翻出个小盒子，“不过可以送你个小的，这个是我自己做的。”
盒子里装着个透明树脂块，里面封存着完整的蜂巢和几只小蜜蜂，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陆沉接过时，指尖不小心触到她的，两人再次像触电般缩回手。
“谢谢。”
他把树脂块举到眼前仔细端详，嘴角扬起的弧度让眼角的细纹都温柔起来，“作为回礼，下周我带本有趣的书给你。”
送走陆沉后，林小满靠在门框上发呆。
街道上的樱花还在纷纷扬扬地飘落，落在蜂蜜店的台阶上，落在她刚擦干净的橱窗玻璃上。
远处传来放学孩子们的嬉闹声，混着自行车清脆的铃铛响，在这个普通的春日午后，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接下来的日子，林小满每天都盼着周三下午的到来。
陆沉果然信守承诺，每个周三都会准时出现在蜂蜜店。
他有时会带来本关于植物的旧书，书页间夹着干枯的花瓣书签；有时则会分享课堂上发生的趣事，比如哪个学生把含羞草当成了吃虫子的捕蝇草。
“你知道吗？”
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陆沉用木勺搅动蜂蜜水，看琥珀色液体在玻璃杯中旋转出美丽的漩涡，“槐花蜜里其实藏着春天的味道。”
他说话时总带着若有若无的叹息，像风掠过蜂巢时的嗡鸣，“每只蜜蜂要采集上千朵槐花，才能酿成一滴蜜，这过程就像......” 他突然停住，目光变得有些悠远。
林小满托着下巴，看着他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随着说话轻轻颤动：“像什么？”
陆沉回过神，轻笑一声：“像等待一个值得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林小满感觉脸颊发烫，慌忙低头喝了口蜂蜜水，甜丝丝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抵不过心里泛起的阵阵涟漪。
梅雨季来得猝不及防。
那天傍晚，天空阴沉沉的，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
林小满正准备关门，就看见陆沉撑着把黑色雨伞站在店外，风衣下摆被雨水打湿，贴在腿上。
“能借个地方躲躲雨吗？”
他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纸袋，“还带了宵夜。”
纸袋里装着两份冒着热气的桂花糕，松软的糕点上撒着细碎的糖霜，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林小满把取暖器搬到柜台边，又泡了两杯温热的蜂蜜姜茶。
雨声敲打在屋顶上，店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陆沉从怀里掏出本泛黄的《昆虫记》，封皮边缘磨损得厉害，扉页上的钢笔字洇着水渍，日期停在三年前。
“这是我学生时代最喜欢的书。”
他轻轻翻开书页，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送给你。”
林小满接过书时，一张照片从里面滑落，飘到蜂蜜姜茶的杯沿。
照片里，穿白纱的女孩靠在陆沉肩头，笑得眉眼弯弯。
她无名指戴着和他现在一模一样的戒指，手腕上还戴着串槐花编织的手链。
“她对槐花过敏。”
陆沉的声音混着雨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最后一次见面，我给她带了罐槐花蜜。”
林小满攥着书页的手微微发抖，窗外的雨打在蜂箱上，发出细密的哀鸣。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陆沉总对槐花蜜情有独钟，为什么他说话时眼里总有化不开的温柔与落寞。
“后来呢？”
话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陆沉沉默良久，伸手将照片轻轻放回书里：“后来她去了很远的地方，而我......” 他抬头看向窗外的雨幕，“在这里遇见了新的春天。”
他的目光转回林小满身上，眼神里带着某种坚定，“谢谢你的蜂蜜，也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
雨声渐歇时，陆沉起身告辞。
林小满站在店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湿漉漉的街道尽头。
手中的《昆虫记》还带着体温，她翻开夹照片的那页，发现空白处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有些遗憾，终会被新的故事填满。”
樱花依旧在风中轻舞，蜂蜜店的灯牌在夜色中散发着温暖的光。
林小满摸着围裙上的蜂巢刺绣，忽然觉得这个春天，似乎比往年都要甜蜜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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