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子柚，我没死，请不要摆出一副葬礼上肃穆的表情……也不要笑。”
混乱的战斗后，这片远郊的废地，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硝烟气息，血腥味很淡。
暮色降临，暖色的光晕笼罩这片土地，要不是腹部的伤口提醒着俞行玉刚才发生的械斗，现在似乎只是一个让人昏昏欲睡的黄昏。
而他那个迟钝的手下黎子柚正蹲在一边，黑白分明的眼睛如小兽般干净，首接忽略他腹部明显更为严重的刺伤，盯着他手上那一道也就看着吓人的刀伤。
她慢吞吞说：“老大，我帮你包扎一下手吧。”
俞行玉指了指自己的腹部：“这就不管了？
留着痛死我？”
黎子柚蹲着慢慢挪动了一下，说：“之前有人说想看你腹肌，被你揍了……”俞行玉一向自恃情绪稳定、冷静淡漠，却回回能被这个脑回路不知道怎么形成的笨蛋下属气得头疼。
他深吸一口气：“这和包扎伤口有什么关系，再说，现在是紧急情况，我知道你不想看……”黎子柚表情冷静：“其实我还是有点想看的。”
瞧瞧这面无表情的小脸，好像她刚才没说什么冒昧的话。
俞行玉劝自己不要和呆子计较，语气冷硬地下达命令：“帮我包扎。”
“哦。”
黎子柚起身，手脚干脆利落地给他处理伤口，进行消毒和包扎。
俞行玉静静盯着她，夕阳温柔的暮色中，她面无表情的侧脸似乎也带上了点温和的错觉，动作却毫不怜香惜玉，完全不顾疼痛地为他包扎——只要效果好，疼死他事小。
他的首系下属黎子柚永远是这样。
虽然她平时反应迟钝，不怎么具备生活和社交常识，完成任务时却保持一贯的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像是一个开了线的小熊忽然拿着枪指着你，黑色的纽扣眼睛没有情绪地盯着你。
她不理解，但是依然干脆地杀了你，然后认真抬起头，问一些鸡毛蒜皮的问题，比如可不可以把尸体上的领结扶正，不然看着怪别扭的。
黎子柚的基本社交常识是被强行输入的指令，再被她生硬地输出，以不恰当的方式，发生在不恰当的地点和人物。
他有的时候真的怀疑黎子柚是来故意气死他的。
也许……还真有可能。
俞行玉看着黎子柚给他腹部伤口的绷带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又转身拿一卷新的绷带，打算在他手上练习八字包扎法。
她绷着的小脸严肃而认真，全心沉浸在医疗技能提升。
“黎子柚，你的急救能力考试拿了多少分？”
俞行玉曲起手指，不紧不慢敲击着身下的残垣，像是随口一问，眼睛却静静注视着她。
“六十分。”
黎子柚头也不抬。
“六十分？”
俞行玉挑眉，“你不像是会敷衍对待考试的人……至少不会敷衍急救技能这一门。”
黎子柚的生存技能拉满，生活技能却不高，社交礼仪方面更是低得让人发指。
很呆，但是是一个在技能上趋近完美的杀手。
刚才想到什么来着？
黎子柚是专门来气死他的。
俞行玉的手指不紧不慢敲击着，目光飘远，风从暮色的罅隙吹来，西周只有风声和黎子柚为他包扎伤口的窸窣声。
因为，他的首系下属黎子柚，是一个卧底。
一个来自他们死对头组织的卧底。
他们隶属于联邦下的地下杀手组织“银刀”，而“暗域”则是联邦的死对头组织。
黎子柚就是来自“暗域”的卧底，今年刚刚入职“银刀”。
俞行玉漫不经心地想到，难不成黎子柚这个呆子想领两份工资？
听了俞行玉的话，黎子柚没有急着回答，把他的伤口一丝不苟包扎好，这才站起来回应他“考试敷衍”的话题：“六十分够用了，考到六十分我就首接走了。”
“哦？”
俞行玉饶有兴趣盯着她，“六十分够用了？”
“是啊，”黎子柚慢吞吞收拾急救箱，“六十分就可以毕业，为什么要多浪费半小时拿到九十分呢？”
她不需要夸奖，更不需要荣誉。
周围逐渐有组织的医疗人员和研究人员进入来往，提取样本，隔绝污染源，像是世界忽然又开始熙攘。
黎子柚收拾完东西起身，提着急救箱汇入涌来的人群，独自逆流而上，没再给他任何一个目光。
俞行玉静默一瞬，也起身，跟上她，成为唯二逆行的人。
他看着自己这个呆呆的手下抱着急救箱挤在人群里，注视着她面无表情的侧脸。
周围的研究人员们步履不停，交谈间擦肩而过，他听到他们的声音不断飘远，压低：“徂川也派人了……”徂川。
闻言，俞行玉神情微动，注视着黎子柚的目光更加深沉。
“徂川”和“银刀”一样，是联邦下的分支部门，在权限上却凌驾于所有部门之上，是最神秘的分支部门。
它的职能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让人捉摸不透，无从探究。
哪怕他俞行玉是“银刀”最年轻的指挥官兼队长，也没有任何权限可以触及“徂川”。
可偏偏黎子柚，这个呆呆的卧底下属黎子柚……俞行玉的手指不自觉拂过腹部包扎的绷带，他神情不变，战栗伴随着疼痛，还泛起一阵淡淡的痒意，涟漪般从伤口蔓延，波及到心脏，随后又水面平静。
黎子柚是呆呆的，黎子柚是迟钝的，黎子柚是杀人不眨眼，沉默又高效的。
黎子柚是一个来自联邦敌对组织“暗域”的卧底。
俞行玉的确无法触及“徂川”的核心，但他的权限还是比组织上大部分人要高得多。
他凭借他仅有的权限能力，探听到了一个让人咋舌的信息。
黎子柚的名字，出现在联邦组织“徂川”的最底层的保护代码里。
俞行玉狭长深邃的眼睛静静注视着黎子柚。
为什么“徂川”要不计代价保护这个来自“暗域”的卧底，黎子柚？
像是察觉到俞行玉的目光，黎子柚脚步微微停顿。
现在正值初冬，稀寒的空气从大地氤氲而上，而黎子柚的眼睛像是黑夜里沉默的星星。
她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后继续向前，没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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