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的白大褂第三颗纽扣又崩开了。
金属纽扣在地砖上弹跳的声音格外清脆,像是某种不祥的倒计时。
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僵在原地——诊室角落的阴影里,那只布满尸斑的手正在抽搐。
铁质病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仿佛有看不见的巨兽在啃咬床腿。
"乌先生,这是今天的安定片。
"陆沉将淡蓝色药片放在锈迹斑斑的托盘上,不锈钢与搪瓷碰撞出冰凉的颤音。
这是他本月第三次值夜班,却始终记不清这位1号病患的全名。
病历卡上的"乌列"二字墨迹新鲜得可疑,而入院日期栏赫然是三百年前的雍正六年。
病床上的人突然发出呜咽,苍白的脖颈浮现出鳞片状纹路。
陆沉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存放镇定剂的铁柜。
柜门玻璃映出扭曲的画面:乌列枯槁的面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丰盈,凹陷的眼窝涌出熔岩般的金红色,连那些总是渗出脓水的褥疮都在蜕变成珍珠色的光泽。
"Σε βλέπω..."(我看见你了)铁链崩断的炸响与古希腊语同时刺入耳膜。
陆沉被掐着喉咙按在墙上时,闻到了硫磺混合檀香的味道。
乌列背后展开的焦黑羽翼烧穿了天花板,簌簌落下的水泥碎屑中,他看见对方左胸浮现出贯穿伤——正是七岁时那个血月夜,父亲用猎枪击穿祭坛怪物的位置。
"爸...妈..."陆沉在灼热的窒息中摸索白大褂内侧。
银针包表面浸满冷汗,老院长临终前的话突然在颅内回响:"第七根针扎神庭穴,能镇一切癔症。
"可当他的指尖触到那枚刻着甲骨文的银针时,乌列燃烧的瞳孔突然淌出血泪。
针尖刺入眉心的瞬间,整座诊所开始震颤。
陆沉右眼仿佛被灌入岩浆,视网膜上炸开燃烧的圣城耶路撒冷。
十二翼天使将黄金权杖刺入自己心脏,圣歌与哀嚎在颅骨内形成飓风。
当他挣扎着聚焦视线,发现《经络穴位图》上的任脉正发出幽蓝光芒——那轨迹与乌列体表暴起的血管完全重合。
"审判...之火..."陆沉咳出的血沫在半空凝结成冰晶,苍白火焰却从他掌心温柔漫出。
乌列发出非人的尖啸,焦黑羽翼化作灰烬簌簌飘落。
警报器此刻才后知后觉地炸响,而三个黑洞洞的枪口己经抵住他的太阳穴。
穿黑色风衣的女人踹开仍在抽搐的铁链,军靴碾过地上的人形灰烬。
"意外收获啊。
"她扯开乌列残留的病号服,露出胸口的炽天使烙印——那图案正在渗入陆沉的右眼,"自我介绍一下,守墟人第三支队队长,林九黎。
"陆沉盯着她风衣下摆的暗纹,那些纠缠的藤蔓图案与父亲日记里的图腾一模一样。
林九黎突然用枪管挑起他的下巴,黄铜弹壳擦过喉结:"陆医生,你刚杀死的可不是普通疯子。
""他是炽天使乌列最后一块人性碎片。
"血腥味突然浓烈起来。
陆沉这才发现自己的白大褂浸满黑血,那些污渍正在地砖上爬行重组,渐渐形成希伯来语"קדוש"(圣哉)。
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他听见新来的小护士在尖叫,而林九黎的队员正用某种粘稠液体泼洒墙壁。
"三个月前,开封大相国寺地宫涌出三百具无眼尸骸;两周前,深圳湾出现会背诵《死海文书》的儒艮。
"林九黎的枪口移向陆沉剧烈抽搐的右眼,"所有现场都检测到相同的神性残留——和你身上的一模一样。
"诊室顶灯突然爆裂。
在明灭的电流火花中,陆沉看见乌列的灰烬重新聚合成人形。
那东西没有五官,面部只有不断旋转的星云,伸向他的手指间缠绕着数据流般的金色丝线。
"小心!
"林九黎的子弹抢先贯穿灰烬人形,弹头却悬停在陆沉眉心前一寸。
苍白的审判之火自动护主,将特制汞合金弹融成银雾。
当啷一声,弹壳坠地时己裹满冰霜。
"果然开始同化了..."林九黎突然扯开衣领,锁骨处狰狞的缝合伤口里嵌着半枚青铜齿轮,"给你两个选择。
"她背后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八臂修罗,"跟我走,或者变成下一个乌列。
"陆沉摸向白大褂口袋里的全家福。
照片背面是父亲用朱砂写就的符咒,此刻正发出滚烫的温度。
七岁那夜的记忆碎片突然刺入脑海:母亲被触须拖入祭坛时,天空也悬浮着同样的青铜齿轮。
"你们十年前就该来找我。
"他碾碎凝结在掌心的血晶,苍白火焰在瞳孔深处燃起,"在我父母被献祭给外神的那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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