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冬天,绿皮火车轰隆作响,从长沙驶往深圳。
狭窄的车厢里挤满了南下的打工者,空气中弥漫着方便面的咸香和旧棉衣的潮气。
程浩然坐在硬座上,靠着窗户,目光呆滞地望着漆黑的夜空。
他的行李很简单——一个旧帆布包里装着几件换洗的衣服,一本被翻得卷边的《机械基础》,还有母亲临行前偷偷塞给他的钱——整整300块。
这笔钱,他没敢拒绝,因为母亲眼里有泪。
“浩然,别太拼命,留点钱在身上,实在不行就回家。”
回家?
程浩然攥紧了口袋里的钱,他不能回去。
十八岁那年,父亲因为工地事故去世,家里只剩母亲和年幼的妹妹。
村里人都说,他该扛起这个家了,可他不甘心一辈子守着那片贫瘠的土地。
深圳,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另一节车厢里,苏瑶靠在窗户上,眼神落在远方的黑夜里。
她的行李更简单,一个棕色的皮箱,里面放着母亲给她买的新衣服和一个红色的塑料饭盒。
她反复摸着外套内袋里的高中毕业证,心中忐忑不安。
“一个女孩子,去深圳能做什么?”
母亲的叮嘱犹在耳边:“瑶瑶,别太拼,该找个好人家就找。”
可她不想靠男人,她想靠自己。
她听说深圳遍地是机会,有人一天能挣二十块,比老家的田地里干活赚得多得多。
她不求发财,只希望攒够钱,让母亲过上好一点的日子。
“这座城市,会接纳我吗?”
苏瑶轻轻叹了口气,拉紧外套,闭上眼睛,火车依旧在轰鸣。
凌晨五点,火车抵达深圳站。
广播里传来女声播报:“深圳站到了,请各位旅客携带好随身物品……”车厢里顿时嘈杂起来,人们争相提起行李,往外拥挤。
程浩然背起帆布包,被人潮裹挟着往前走,苏瑶也紧紧抱着皮箱,生怕在人群中被冲散。
站台上,到处是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轻人。
他们的眼里写满憧憬和迷茫,像潮水一样涌入这座陌生的城市。
站在站台边缘,程浩然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潮湿的海风、机油味,还有一丝陌生的兴奋感。
“这就是深圳。”
他看向远方,高楼灯光璀璨,似乎在召唤他前行。
程浩然和苏瑶并不认识,他们在不同的方向寻找自己的落脚点,但他们的目的地却一样——城中村。
深圳的繁华属于那些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而打工者的世界,则藏在城市边缘的出租屋里。
程浩然跟着老乡来到“水围村”——一个满是低矮楼房的地方。
巷子里弥漫着湿漉漉的霉味,狭窄的楼道里堆满了废旧的纸箱和生锈的铁架。
“这里一个月租金便宜,180块能住西个人。”
老乡说。
程浩然点点头,他没得选。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上下铺和一张旧木桌,墙皮剥落,窗户透风,但至少有个容身之地。
而此刻的苏瑶,也在另一条巷子里,跟着一个远房亲戚,找到了属于她的出租房。
她拎着皮箱走进去,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灯泡昏黄,墙角甚至还落着几根蟑螂的尸体。
深圳的第一夜,她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模糊的霓虹灯,心里一片空茫。
她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己经悄然开始转动。
第二天清晨,程浩然起得很早。
他要去找工作,手里只剩下300块钱,必须尽快找到收入来源。
老乡告诉他:“去电子厂试试,新人每天35块钱,不包吃住。”
35块,己经比老家种地一个月挣得多了。
他没有犹豫,跟着人群一起走进了一家招工点。
而苏瑶,也来到了同一家招工点。
“你要做普工吗?”
工作人员问。
她点头:“可以。”
填完表,工作人员把她安排到流水线,而程浩然被安排去仓库。
午休时,程浩然端着饭盒,坐在厂区的石凳上,埋头吃着白米饭配榨菜。
旁边坐下了一个女孩,她打开红色的塑料饭盒,里面是几块咸菜和米饭。
他无意间瞥了她一眼,女孩皮肤白皙,五官清秀,扎着一条马尾辫,看起来很安静。
“你也是新来的?”
程浩然问。
苏瑶抬起头,点点头,轻轻笑了一下:“嗯。”
她的笑容很浅,却透着一丝温暖。
这一刻,喧嚣的厂房,似乎安静了下来。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次偶然的午餐邂逅,将会改变他们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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