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元年冬,沈知意的脊骨被钉入第七根透骨钉时,朱雀门正在焚毁永昌帝的《漕运纪略》。
萧承泽的冕旒垂珠扫过她血肉模糊的指尖,将沾血的永昌玉玺摁进诏书:“知意,你父亲临刑前求朕留你全尸。”
他扯起她腕间断裂的缠臂金,金丝勒进景明元年新添的伤疤,“可惜这‘永昌’二字,只能刻在你的墓碑上。”
沈知意仰头大笑,空荡的眼眶对准殿外纷扬的雪——那雪色与永昌二十三年重叠,彼时萧珩的轮椅陷在镇国公府门前的冰窟里,掌心捧着一株西府海棠:“沈姑娘,这花……”“残废也配攀折春色?”
她摔碎花盆的脆响惊飞檐下雀,却不知永昌二十三年的海棠,是先帝临终前为萧珩备下的聘礼。
永昌三年春,沈知意被槐香呛醒时,腕骨正硌在妆奁暗格的鎏金兽首上。
“姑娘,景明殿……”玉簟话音未落,缠臂金己扫落掐丝珐琅盒。
碎瓷迸溅中,沈知意死死攥住黄历——永昌三年三月初七,萧承泽还是太子,而萧珩的轮椅正碾过御花园的落英。
铜镜裂痕将她面容割裂,左眼映着景明元年冷宫的大雪,右眼盛着永昌三年的杏花雨。
“取先帝赐的玄色翟衣来。”
她扯断腰间五色缕,那是去年上元节萧承泽亲手系的同心结,“今日要唱一出《碎玉记》。”
御花园的雨丝缠着前世的雪。
沈知意踩过永昌二十三年的血渍,翟衣上十二章纹刺破满园春色。
萧承泽执伞立在九曲廊下,月白蟒袍的西爪金蟒尚未化龙:“知意这身衣裳,倒像……”“像先皇后殡天那日的服制?”
她截断话头,丹蔻点向东北角假山,“殿下可知,永昌二十六年的北境,饿殍咽的是永昌的土,流的却是景明的血?”
轮椅碾石的吱呀声碾碎寂静。
萧珩裹着灰鼠裘歪坐其上,膝头《漕运纪要》被雨水浸出“幽州”墨痕。
沈知意瞳孔骤缩——这正是景明元年构陷沈家通敌的伪证!
“七弟的病气莫冲撞了太子妃。”
萧承泽抬手欲推轮椅,却被翟衣广袖截住。
沈知意俯身拾书的刹那,玄色袖摆扫落螭纹玉佩。
玉碎声里,半枚永昌虎符自萧珩袖口滑出,溅起的水花灼过她腕间胎记。
那胎记在景明元年萧珩战死时,曾化作血痕溃烂三月。
“沈姑娘的缠臂金,倒像永昌元年朱雀街遗落的那只。”
萧珩咳出血沫,指尖在她掌心勾画“弩”字纹。
惊雷劈开雨幕,沈知意蓦然想起景明宫变那夜,萧珩残甲里掉出的缠臂金残片。
永昌元年雪地上的血书随雨水浮现——萧珩求聘沈氏嫡女字迹与前世罪己诏上的朱批,如出一辙。
“殿下可知永昌的雪狼最擅装瘸?”
她将浸透的《漕运纪要》塞进萧珩掌心,指尖划过他领口旧疤,“待咬断仇雠咽喉时……”话音未落,假山后寒芒骤现。
沈知意旋身挡在萧珩面前,断簪刺入掌心,血珠精准溅进弩机枢口。
机括卡死的脆响中,萧承泽的玉佩碎成齑粉,露出蜡丸里景明元年的朱雀密令:“子时截杀户部郎官。”
“原来殿下己在筹谋‘景明’盛世。”
沈知意碾碎蜡丸,任永昌三年的雨冲刷指间血色,“可惜这朱雀纹,该用在您的棺椁上。”
萧珩忽然握住她滴血的手,将永昌虎符按进她掌心:“虎符缺角处,可嵌海棠花。”
沈知意颤睫望去,那缺失的纹路,正与永昌二十三年被自己摔碎的海棠花盆残片吻合。
雨幕深处,前世悬在朱雀门的三十六盏天灯,似乎一盏接一盏地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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