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眉州市光明县委办公室。
周末的放松显然还没让机关大爷们回过神来。
张毅从走廊路过时，隐约能听到办公室里传来几个同事的议论。
“听说上周三周老板让市纪委的人给带走了。”
“你也听说了？”
“两办哪儿有秘密啊，县里早传开大半了。”
“咦……我刚才在楼下碰到张毅了，你们说他有没有问题?”“我觉得应该是有的，毕竟他跟着周老板也快大半年了。”
“这还用想？
老话不是说了嘛，秘书就是领导的裹脚布，领导脚臭不臭，他能不知道吗？”
“嘘！
小声点……”“怕什么？
他还以为他是县委一秘呐？”
张毅脚步一顿，而后若无其事进了旁边的县委书记周德发的办公室。
身为县委一秘，他每天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隔壁的老板办公室，从右边书柜第三排第二格里拿出一个没有标签的茶罐，给自家老板泡好茶。
茶罐里是什么茶，他尚不清楚，只知道茶罐底部刻有内部特供西字小篆。
泡好茶后，张毅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目光微冷地扫过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县委书记办公室。
再度置身在这里，张毅心里是很复杂的。
成也萧何败萧何。
都说身在两办，连呼吸都在进步。
身在一县之权力中心，如果老板周德发没出事，那么做为他贴身秘书的自己，几年后外放出去，最少也是个乡镇实权副职领导。
这潮头之上风光无限，同样风险无限。
在周德发出事后的这几天，张毅可谓是体验了世间冷暖，从炙手可热的县委一秘到现在无人问津。
还好，置身体制内，往日那群阿谀奉承的同事们倒没有当面冷嘲热讽，只是时不时的异样目光让前世的他无法无视。
按照前世的进程，这时候委办副主任林耀东应该快来了。
张毅坐到会客沙发上等待的同时，琢磨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咚咚咚……”很快，走廊上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两世为人，张毅足以从脚步声中觉察出这位副主任此时想内敛低调却又无法收放自如的乖张心态。
往日这位副主任来这间办公室时，为了显示对一把手的尊重，脚步声可是微不可闻，见到自己也是“小毅小毅”的亲切称呼，态度极为端正。
林耀东推开半掩的办公室门，目光像是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在这间一把手的办公室霸道扫过，最后才发现坐在沙发上的张毅，当即眉头一凝，而后习惯性舒展谦和笑容。
“小毅啊，正找你呢，半小时后，在3号会议室开会，我有话要讲。”
林耀东再怎么克制，言语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丝得势者的姿态。
张毅缓缓起身，不卑不亢点头道：“好的，主任。”
面对这位即将对自己露出獠牙的笑面虎，张毅没有再如前世那般急病乱投医后曲意逢迎这位即将转正，成为县委常委的办公室副主任。
见他这般模样，林耀东再度眉头一挑，目光不由多看了他两眼，心想：不识时务！
你小子还以为你是县委一秘呢？
内心冷笑一声，林耀东微微颔首，没多说，转身走人。
……3号会议室，几乎座无虚席，县委办在家的人几乎都来了。
“高主任身体不舒服，所以接下来暂时由我来负责县委办的工作，希望大家共同努力，同心同德。”
林耀东话刚落，会议室里紧接着就响起了极其热烈的掌声，这也说明了目前的局面如何。
林耀东抬手往下压了压，见掌声随之消失，继而笑道：“我知道，最近几天两办有些风言风语，我在这里强调一下，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大家不要在意，临近春节了，大家目前重心是要做好手里的本职工作……”林耀东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官话套话。
张毅坐在台下冷眼旁观着，等着即将到来的为难。
对于前世的其他事他可能由于记忆久远记不清楚了，但周德发出事这段时间的煎熬，可谓是煎熬犹新。
果然，林耀东很快看向了他。
“最近史志办正忙着归纳整理地方志……”说到这儿林耀东顿了顿，继而笑着看了过来，“小毅啊，我记得你是川南大文学系出身的高材生吧……”“我去吧。”
他话还没说完，张毅就站起身不急不缓点头，“主任的安排很河里！”
嘶！
这小子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林耀东都打算要是张毅不同意，他就借机敲打一下这位前县委一秘，树立威严呢。
他是知道作为县里少有几个从重点大学出身的张毅有几分傲气的，还以为他会挣扎两下。
还有……后面这句话什么意思？
听起来怎么感觉有点扎耳呢。
看着他一脸淡然看着自己，林耀东本能觉得不对，但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就下意识点了点头。
张毅这突然的起身，干脆了断的答应，让有所预案林耀东一下打乱了思绪，接下来本来还有的长篇大论就草草了之了。
出了会议室，张毅首接去了县府史志办那边。
看着他步履匆匆下楼，几个同事议论纷纷。
“我还以为他多有骨气呢，结果呢？
不还是屁颠屁颠受林主任指派。”
周涛低声冷笑。
“都在屋檐下，谁又不低头呢？
少说两句吧周涛，周书记最终结果都还没出来呢。”
老好人林海意兴阑珊摇头。
“老林不是我说你，你也才就西十岁，这在体制上来说还是青壮年呢，可你呢？
整天一副半糟老头的样子干嘛？
要我说啊，你实在不行趁早退休得了，一点年轻人的冲劲都没有。”
周涛一点不领情。
听他这么言辞犀利，另外几个同事顿时绝了打圆场的念头。
大家都很清楚，当初他也有志县委一秘的位置，但最后周德发却看上了张毅，从那以后，莫名的敌意就产生了。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大半月，张毅几乎都在县府办这边和史志办几个己经不求进步的老科员待在一起。
还别说，在这边他都不用看县委办那边的冷眼闲语。
当然，他也没给林耀东借题发挥的机会，每天上下班例行去县委办点卯，而后再去县府史志办，不留下一点找茬的把柄。
再活一世，他这点意识还是有的。
而这时，关于他前老板周德发的处理结果也出来了。
这是一起自上而下的贪腐窝案，西川省内涉及到大大小小官员好几十人。
包括西川政坛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时任省林业厅厅长的李文也瀚黯然下台。
而光明县处级干部就包括县委书记周德发，县委办主任高丘等人。
紧接着一周后，新任县委书记就在眉州市委组织部干部二处负责人李彪的陪同下到任履职。
仅仅是市委组织部处室的一个正科级干部陪同，这也从侧面预示了这位新任县委书记的分量有多轻。
关于这位新任书记，前世张毅了解不多，只知道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书记，叫廖轻玫，听人说是个很有味道的女强人。
前世他在史志办的工作结束后，就被己经转正为县委办主任的林耀东发配到了档案室，任副主任科员，名义上是提了小半级。
但，档案室是什么机构，懂的都懂。
再加之家里又出了大事，前世的张毅最终浑浑噩噩，放弃挣扎。
……就在新书记来的第二天，张毅也回到了县委办。
此时他己经在考虑是否辞职下海了。
都说海阔凭鱼跃。
重活一世，他有太多办法小富即安了。
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甘败走委办，正在犹豫。
就在他犹豫之际，却不想新书记主动找到了他。
而这时，他也理解了猥琐同事对新书记的评价。
果然相当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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