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三更天的梆子刚敲过两遍,沈砚卿攥着那张泛黄的地契蹲在茅草檐下,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三天前放榜时他尚在贡院街对着朱漆牌匾吟"春风得意马蹄疾",转眼就被牙行伙计塞了这叠破纸——谁能料想那个二十年没音讯的舅舅,竟在咽气前把城南丰乐瓦舍的云韶班留给了自己?
瓦舍东角第三进院门的铜环早已锈成绿疙瘩,推门那刻霉味混着猴尿臊气扑面而来,惊得檐角昏鸦扑棱棱窜上天。
残破戏台上歪着半截"天官赐福"的匾额,蜘蛛网在缺腿的武生木偶间织出层层纱帐,唯有台侧那架断弦瑟还在夜风里呜呜低鸣,活似老妇抽噎。
"班主可算来了!
"暗处猛地炸开声破锣嗓子,蓬头垢面的老者攥着酒葫芦从道具箱后滚出,腰间玉佩竟挂着"御前供奉"的残牌。
这老琴师醉眼乜斜扯开嗓门:"上月排《目连救母》还差个金身罗汉,正愁没人顶缺——"话音未落,房梁上窜下团金毛影子,那泼猴王"吱呀"乱叫着扯过沈砚卿的襕衫就往嘴里塞,惊得他踉跄撞翻案头烛台。
火苗舔上泛潮的《西厢金刚经》戏本,沈砚卿才看清这竟是拿《楞严经》批注的崔莺莺唱词,墨迹未干的"张生跳墙"旁赫然批着"五蕴皆空"。
卯时三刻的日头刚爬上勾栏飞檐,沈砚卿硬着头皮开了云韶班头场戏。
台底下嗑瓜子的闲汉们瞧着新鲜:阎罗殿布景的森罗柱是用晾衣杆糊的,牛头马面顶着年画娃娃的面具,最绝的是那判官笔竟是支秃了毛的抓挠。
当木偶阎罗顺着滑索从天而降,老琴师醉醺醺地弹起了《贺新郎》的调子,提线师傅手一抖,那阎王爷竟在半空翻了个跟头,朱砂写的生死簿"哗啦"散作漫天纸钱。
"兀那刘氏青提——"阎罗的机关喉舌卡了壳,在梁上倒吊着念起判词:"偷吃狗肉罚饮雄黄酒,私藏银钱充作功德箱!
"台下顿时笑倒一片,铜钱雨点般砸向戏台,泼猴王趁机窜出来抢夺,反被个醉汉错认成齐天大圣连敬三碗酒。
未等沈砚卿抹去额角冷汗,瓦舍朱漆大门"吱呀"洞开。
青衫主簿带着皂吏迈着四方步踱进来,手中《演禁十三则》哗哗翻动:"云韶班听着:一禁妄议朝政,二禁亵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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