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灭门铃我缩在柴房的草垛里,数着灯笼熄灭的声音。
一盏、两盏、三盏……谢家大宅七十二盏灯笼,正被人一一点灭。
纸钱扑簌簌拍打窗棂的声音像钝刀刮骨,老爷白日里的话还在耳畔响着:“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铜铃就是这时候响的。
木轮碾过青砖的吱呀声混着铃音,从门缝里望出去时,我的指甲生生抠进了门框——十二个黑袍人抬着朱漆棺材穿过中庭,棺盖上坐着个戴哭笑面具的童子。
月光扫过童子衣襟,血线绣的并蒂莲纹在暗夜里泛着幽光,莲心三点靛蓝,是谢家族徽。
“福伯,我饿。”
童子忽然扭头,面具下的童声甜得像蜜。
我死死咬住手背,血腥味在嘴里漫开。
那是小少爷谢无妄的声音,可我晌午才给他蒸过桂花糕。
棺材停在正堂前,黑袍人齐刷刷跪下。
童子蹦跳着推开门,铜铃陡然急促:“爹,娘,阿妄回来啦!”
夫人的尖叫刺破夜色。
我蜷成一团,听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嗅到铁锈味的血气从门缝渗进来。
首到寅时梆子响了三声,铃音终于停了。
正堂的青砖地上汪着黑血,老爷仰在太师椅上,半截断剑插进喉咙。
小少爷的房门开着,雕花木床铺得齐整,唯有窗棂上悬着一枚镇魂铃。
铃舌断了。
第一章·无常当我摩挲着铜铃上的裂痕,第三十七次听见那声呜咽。
铃是从谢家废墟里扒出来的,断舌处的豁口犬牙交错,像被什么东西啃过。
此刻它躺在我掌心,被谷雨的潮气洇出一层绿锈。
当铺后院的青砖地湿漉漉的,雨丝斜穿过菱花格窗,在柜台前积成蜿蜒的水痕。
“掌柜的,典当。”
鎏金算盘的珠子卡在指间。
女人裹着暗红斗篷立在檐下,怀中抱着一袭血嫁衣。
雨水顺着衣角滴落,在石阶上晕开铁锈色。
我嗅到熟悉的腥甜——湘西辰砂混着苗疆尸油,是养蛊人最爱的腌臜玩意儿。
“活当三月,利钱三分。”
我推过当票,袖中傀儡丝悄无声息缠上柜台边缘。
惨白的手突然攥住我的腕子。
斗篷下露出半张浮肿的脸,针孔密布的指腹抵在脉搏处:“你认得这衣裳。”
油灯倏地爆出绿焰。
嫁衣无风自扬,袖口翻出一角血色殄文。
我的喉结动了动,那些扭曲的笔画在视网膜上灼烧——傩教七十二峒总坛的“九阴尸解印”,落款处“谢九阴”三个字像蜈蚣在爬。
破窗声来得正好。
青铜傩面破空而至,弯刀劈开雨幕。
我后仰避开刀锋,藤椅在裂帛声中炸成碎片。
另两个刺客己逼近柜台,刀尖挑向嫁衣下摆——“别看!”
我甩出铜钱钉住房梁。
晚了。
赤红甲虫如潮水涌出嫁衣,瞬间覆上最近那人的面门。
啃噬声混着惨叫,虫群过处只剩森森白骨。
人群尖叫着逃窜,撞翻的香炉引燃帐幔,浓烟里我瞥见斗篷女人消失在街角。
“阴山派的傀儡戏?”
为首的傩面人划破掌心,血珠溅在银丝上,“该收场了。”
傀儡丝萎靡脱落。
虫群调转方向扑来时,盲杖叩地的声响穿透雨幕。
“坎位水泛,离位火熄。”
青衫人拄杖踏入火场,蒙眼白绫被热浪掀起,“寅时三刻不动兵戈——傩教的规矩,喂狗了?”
尸傀虫突然僵在半空。
我嗅到他袖口漏出的磷粉味——方才撒的哪是艾草灰,分明是引虫的骨粉。
鎏金罗盘自他袖中滑出,指针疯转着定在西南:“谢老板,戌时三刻,义庄见血。”
傩面人破窗遁走时,我弯腰捡起半片残破面具。
内侧刻着生辰八字,朱砂红得刺眼——是陈家那个投井的小妾。
柜台下的阿贵抖如筛糠,怀里紧抱着雕花木匣。
玉镯碎片在黑绸上泛着冷光,像极了夫人断气时大睁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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