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厦三楼中庭的古风市集飘着檀香，李玉的皮鞋踩过青砖纹路的地胶时，忽然听见清泉般的女声："何当共剪西窗烛？
"他转头看见朱漆廊柱旁立着个穿月白交领襦裙的姑娘，襟口绣着疏影横斜的绿萼梅。
她手中的团扇遮住半张脸，露出的眼睛却像浸在春水里的黑曜石。
"却话巴山夜雨时。
"李玉不假思索接上李商隐的诗句，指节无意识叩了叩面前挂满诗词灯谜的红木架。
唐兮的团扇往下移了三寸，露出鼻尖一颗小痣，在LED灯笼模拟的烛光里忽明忽暗。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这次她换了苏轼的《定风波》，葱白指尖掠过垂落的流苏绦子。
李玉注意到她腕间缠着两圈红绳，坠着枚小巧的金算盘。
"一蓑烟雨任平生。
"他答得从容，目光扫过她襦裙下露出的帆布鞋鞋尖。
唐兮忽然踮脚取下最高处的洒金笺，簪花小楷写着李清照的《鹧鸪天》："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李玉伸手替她扶住摇晃的灯笼，檀香混着白茶香水的气息掠过鼻尖。
姑娘退后半步打量他卡其色休闲西装上的墨竹暗纹，忽然将团扇啪地合在掌心："这位先生，敢不敢加试三轮？
"围观人群发出轻呼。
穿汉服的店员捧来鎏金香炉，电子屏显示他们己经触发隐藏挑战。
李玉瞥见唐兮腰间挂着的"市集主理人"工作牌，忽然明白这抹狡黠的笑为何透着熟悉——上周金融峰会的演讲台上，唐氏集团少东家的照片在PPT里一闪而过。
"请。
"他解开西装袖扣。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李玉望着她发间颤动的珍珠步摇，突然想起这是宋之问《灵隐寺》的残句。
唐兮忽然倾身向前，团扇边缘几乎触到他领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话出口的刹那，李玉看见她眼底漾开涟漪。
唐兮用扇骨轻敲香炉，电子提示音骤然响起："错误！
正确诗句应为蓦然回首，玩家将蓦读作猛。
"人群爆发出善意的哄笑。
李玉这才惊觉自己方才咬字失误，耳根发烫时却见唐兮将团扇翻转，背面赫然印着微信二维码。
"李经理在并购案上分毫不错，怎么读诗倒嘴瓢了？
"她声音压得极轻，腕间金算盘撞出清越声响。
"唐小姐的市集策划书里，可没说要考普通话。
"李玉扫码时嗅到她袖口沾染的桂花熏香，付款码界面跳出"添香阁主理人"的昵称。
大屏开始滚动播放辛弃疾的《青玉案》，全息投影的焰火在他们头顶次第绽开。
扫码通过验证的瞬间，李玉手机震动弹出新消息：”李经理的诗债，该收利息了。
“抬头正撞见唐兮将团扇插进仿古书包，帆布面上印着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拉链坠子却是枚铜钱形状的U盘。
商场广播适时响起闭馆音乐，鎏金香炉吐出张泛黄的电子凭证。”
凭此券可到B1甜品店兑换桂花酿。
“店员捧着平板过来时，唐兮己经解开襦裙外的素纱禅衣，露出里面的雾霾蓝针织连衣裙。
她转身时发梢扫过李玉的袖口，金算盘坠子在空中划出虚影：”要讨债的跟我来？
“电梯镜面映出两人错位的倒影。
李玉盯着楼层数字开口：”唐氏进军文化地产的首个项目，就用全息投影伪造古风市集？
“金属轿厢里，他闻到对方身上浮动的桂花香突然变得浓烈。”
金融操盘手不也穿着苏绣定制西装来踩盘？
“唐兮按下B3停车场的按钮，腕间红绳突然绷紧，金算盘珠子发出细碎声响，”上个月收购老字号的方案书，李经理把《茶经》里的火候论写进风险评估，倒是别致。
“甜品店的仿宫灯投下暖黄光晕。
唐兮用银匙搅动瓷碗里的桂花冻，忽然念起纳兰容若的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李玉接得很快，却见她舀起琥珀色糖浆在桌面写字。
糖浆在玻璃台面蜿蜒成”并购“二字，又迅速被抹去。”
你们启明资本想要唐氏的文创园股权，“她将桂花酿推过来时，指尖沾着糖霜，”不如先回答我七个问题。
“柜台后的店员突然轻笑，液晶屏上的点单系统不知何时变成诗词接龙界面。
李玉发现所有甜品名称都化用诗句：”金风玉露“是桂花酒酿圆子，”沧海月明“是蓝蝶豆花冻，连收款二维码都嵌在《兰亭集序》的描红帖里。”
从此刻开始，“唐兮撕开印着”赌书消得泼茶香“的湿巾包装，”你答错一句，启明的报价就要降一个点。
“李玉松了松领带，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少年宫背诗的光景。
那时母亲总用算盘计数，背对一手就在檀木梁上划道朱砂痕。
此刻唐兮腕间的金算盘晃得他眼晕，恍惚间那些珠子都变成了母亲临终前医院仪器跳动的数字。”
请出题。
“他吞下冰凉的桂花酿，喉结滚动时扯出细微疼痛。”
第一问：故人应在千山外——“”不寄梅花远信来。
“汪洙的《寄友》脱口而出。
唐兮在平板上划出第一笔，启明资本LOGO旁的数字从12%变成11%。”
第二问：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晏殊的《浣溪沙》让糖水碗泛起涟漪。
数字跳到10%时，李玉看见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微微颤动。
当对到第六轮”琴诗酒伴皆抛我“接”雪月花时最忆君“，报价己降至7%。
唐兮忽然用银匙敲击青瓷碗沿，发出编钟般的清响：”最后一题：若教眼底无离恨——“李玉握紧盛着桂花酿的瓷碗。
这是辛弃疾《鹧鸪天》里的句子，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母亲就是在教他这句诗时突然开始咳血。
消毒水味道混着算珠声响从记忆深处翻涌而来，他感觉西装内袋里的药瓶正在发烫。”
不信人间有白头。
“他听见自己声音裂开细纹。
电子屏突然黑了下去。
唐兮腕间的金算盘不知何时散了线，金珠子骨碌碌滚进李玉的西装口袋。
她俯身去捡时，发现步摇擦过他手腕内侧的旧疤痕——那里纹着句德文诗，是十年前他在柏林做并购案时留下的。”
报价维持原判，“她将最后一颗金算盘珠子放进他掌心，滚烫的，”就当赔你的蓦然回首。
“打烊的甜品店外，全息投影的孔明灯正升上虚拟夜空。
李玉摸到药瓶上的刻字，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白石道人诗说》：雕刻伤气，敷衍露骨。
而唐兮正用糖霜在玻璃上写：若教眼底无离恨，信是人间有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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