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7月23日,早晨。
南奥岛花园村。
破旧的老厝内,少年睡得正香。
忽然,一阵絮絮叨叨的声音传来。
“阿弟。”
“起来拜老爷啦。”
“你这孩子,一放假就晚上不睡,白天不醒的。”
少年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困得睁不开眼睛。
“怎么听到阿嬷的声音了?”
“做梦了么。”
少年又翻了回去,趴在床上,卷起了右腿。
屁股有点痒,还挠了挠。
“不行,得趁果儿带娃回黔省,多睡会。
这娘们管得太紧啦。”
少年嘴里嘟囔着。
说出来的话,却跟年龄严重不相符。
这时,阿嬷的声音再次传来,多少有些情绪了:“王陈,你别逼我生日当天打你。”
“嗯?”
王陈猛地睁开眼睛。
“真是阿嬷的声音,难道是梦中梦?”
很快,周围的一切映入眼帘,他呆住了。
这都是啥?
透明灯泡子,掉漆的衣柜,黄褐色的插座开关,裸露在墙上的电线,稻草铺的床垫,以及土房子才有的泥巴地面。
“这不是我家老房子吗?”
王陈连忙坐起来,在床上到处摸。
“雾草!”
“这梦也太逼真了吧?”
“不规则的条纹方格,粗糙的质感……不愧是你啊老粗布,都多少年没见过了。”
就在王陈感叹时,阿嬷的声音又来了,有些暴躁。
“王陈!!!”
“我都忙一早晨了,你还不起来!”
王陈瞪大了眼睛。
不对!
这真是阿嬷,而且她现在很生气。
所以……我重生了吗?
他赶紧下床穿鞋。
可刚穿上拖鞋,脚底板就被硌得特别难受。
他低头,抬脚,一看一个不吱声。
这是一双很有年代感的“拖鞋”。
它是由塑料凉鞋剪出来的。
小时候家里穷,一双凉鞋穿坏了根本不舍得扔,先用烧得通红的火钳焊接,焊接不管用了,就会用针线缝起来,这样都不行,那就剪掉绑带,当做拖鞋穿。
至于硌脚的原因嘛。
王陈用手把拖鞋拿起来,再翻过来。
看到鞋底卡满了石子,王陈得意一笑:“老子就知道是这样。”
哐——房门被用力推开。
阿嬷带着怒气冲了进来:“老子?
我看看你是哪个的老子?”
王陈呆住了,看着这个瘦瘦小小、微微佝偻的老人,他的眼眶眨眼间就红了。
“阿嬷,我想你了。”
阿嬷被王陈的反应唬得一愣。
尤其是看到一个大小伙子居然掉眼泪,她是又想笑又想气。
“阿弟,你今天满十八,知道吗?”
“啊?”
王陈有些懵逼。
“都算大人了,还装哭,你丑不丑?”
装哭?
王陈如遭雷劈。
“我没装哭,我是真想你。”
阿嬷根本不吃这套,她认定王陈就是想蒙混过关、避免被抽。
实在看不下去的阿嬷,一巴掌抽在王陈胳膊上。
“嘶——”“好痛……”“不过,痛得好哇……阿嬷阿嬷,你快多打我几下。”
他能感觉到疼痛,就说明眼前一切都是真实的,就说明他真的重生了。
更关键的是,他重生在刚满十八岁的当天,也就是农历九八年六月初一。
这是自己命运转折的一年。
这一年,他会入狱。
“又哭又笑的,像什么样子。
快去洗脸,别耽误了拜老爷的时辰。”
阿嬷没有满足王陈变态的要求,一脸嫌弃的出去了。
王陈看着她走出房门的背影,拼命“嗯嗯”点头。
泪水还在掉,根本止不住。
阿嬷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最对不起的人。
在他西岁时,家里条件还算不错。
可阿公和阿爹还想搏一博,就决定去更远的公海捕捞珍贵的大鱼。
但出去之后,他们就没有再回来。
阿爹没了后,那个漂亮的女人很快就跟人跑了,据说是去了南洋。
王陈对她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她姓陈。
从1985年到1999年,阿嬷不仅仅养活了王陈,还靠着打零工、捡破烂,还有家里一点点积蓄,供着王陈一路从小学上到高三。
在王陈的印象中,她总是很忙,后脚跟不上前脚的那种忙。
忙着给王陈弄吃的;忙着给王陈攒学费;忙着给王陈搞一件过年穿的新衣服。
她忙得忘记了苦痛,也忘记了自己。
她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让孙子考个大学,改变渔民世家的命运。
可惜,王陈是个不听话的崽种,辜负了她的心意。
初中还好,只是看看小人书。
到了高中,他就彻底废了。
翘课、打架、街溜子。
光天化日组团逛女厕,半夜三更敲女寝室门。
高三的时候为了绿茶妹,把校草打进了医院。
可谓是无恶不作,收获了无数次的“扑娘母”。
他最终也自尝恶果。
在校草被诊断为植物人后,王陈也判刑入狱了,以致于他的档案都被相关单位封存了五年。
就在他被关的那些年里,阿嬷承受不住打击,身体急转首下,在他出来当天就去世了。
“都重生了,就不能再让阿嬷失望了。”
王陈暗暗给自己打气,海边晒出来的黝黑脸庞,有着一往无前的坚定。
“滚出来洗脸。”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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