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明远蹲在五台山那座千年经幢前,指尖轻轻抚过石面上斑驳的刻痕。
雨水顺着他的冲锋衣帽檐滴落,在罗盘的青铜底盘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子午向,偏巽位三分..."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忽然皱眉,"奇怪。
"罗盘的磁针正在不正常地颤动,像被什么无形之力拨弄着。
电子测年仪屏幕上,"1587年"的鉴定结果突然变成一片雪花噪点。
"齐教授——"清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一把黑伞堪堪遮住他头顶倾泻的雨幕。
苏砚卿白大褂外套着件浅青色雨衣,发梢还沾着山间雾气凝成的水珠。
她垂眼看他手中狂转的罗盘,唇角微扬:"再研究下去,当心被雷劈。
"齐明远头也不回地轻笑:"苏医生这是关心我?
""是提醒。
"银针包在她腰间随着动作轻响,"毕竟胃出血患者淋雨容易复发。
"话音未落,一道青紫色闪电劈在十步外的古柏上。
爆裂声震得经幢顶端铜铃剧烈摇晃,飞溅的木屑擦过齐明远脸颊,留下道细小的血痕。
两人同时僵住。
苏砚卿缓缓转头:"你这嘴开过光?
"剧痛就在此刻袭来。
齐明远猛地按住上腹,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熟悉的灼烧感顺着食管蔓延,喉间泛起铁锈味。
三年来反复发作的顽疾,此刻却比任何一次都凶猛。
"胃脘痛又犯了?
"苏砚卿立刻蹲下身,冰凉指尖搭上他腕间寸口穴。
山雨潮湿的空气里,她身上淡淡的当归药香格外清晰。
脉象弦急如刀刃。
她迅速抽出针包里的三棱针,却在看清齐明远惨白的脸色时顿了顿:"...你恐针?
""只是对现代医学更有信心。
"他额头抵着潮湿的经幢,声音发闷,"而且传说雷雨天针灸会..."第二道闪电劈落时,苏砚卿的银针己经刺入他合谷穴。
针尖触及皮肤的刹那,她忽然听见自己说:"御史大人,药引要趁热服。
"针尾凝着的水珠悬在空中,没有落下。
齐明远瞳孔骤缩。
剧痛扭曲的视野里,苏砚卿素白的衣袂忽然化作宽大道袍,雨水在她发间结成碧玉莲花冠。
她身后浮现出雕梁画栋的厅堂,檀木案几上摊开的账册正被火舌舔舐。
"漕银三十万两..."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陌生的声音,"沈姑娘,这账簿你从何处得来?
"闪电照亮苏砚卿惊愕的脸。
她眼中同样倒映着幻象——齐明远眉间那道新添的伤痕,正与记忆中官帽下渗血的绷带重叠。
"严...墨白?
"针尾的血珠突然坠地。
啪嗒一声,所有幻象烟消云散。
"你刚才叫我什么?
"齐明远声音沙哑。
苏砚卿盯着仍在震颤的银针,针体上不知何时浮现出暗红色纹路,像干涸的血迹:"...你看见了什么?
""着火的账本。
"他慢慢首起身,"还有个穿官服的..."雨幕中忽然传来木杖叩击石阶的声响。
瘸腿老道不知何时站在经幢旁,蓑衣下露出半截焦黑的桃木剑。
他浑浊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突然咧嘴一笑:"午时三刻的针,治不了子时七分的毒。
""什么?
"苏砚卿下意识护住针包。
老道却己转身走入雨雾,沙哑的歌谣随风飘来:"...三百年旧债,一碗百合偿..."齐明远猛地抓住苏砚卿手腕:"你听!
"远处雷声轰鸣,却盖不住那诡异的吟唱——分明是明代《盐政纪略》里记载的,处置私盐贩子的刑场谣!
回到禅房时,电子钟显示22:17。
"所以,"苏砚卿用酒精棉擦拭着那根变红的银针,"你经常梦见自己当官?
"齐明远捧着热茶,看窗外被暴雨摧折的竹林:"从三年前开始。
每次胃痛发作前,都会梦见在审问一个女子。
"他顿了顿,"她跪在雪地里,手里捧着...""青瓷药盅。
"苏砚卿突然接话。
两人目光相撞。
她低头从行医箱取出艾条,声音很轻:"我从小反复做同一个梦。
道观偏殿,有个穿绯色官袍的男人在吐血..."艾绒点燃的烟雾里,银针上的血纹渐渐褪去。
齐明远忽然伸手拨开她后颈碎发——那里有块指甲大小的火焰形胎记,与他梦中女子后颈的烙铁伤痕位置分毫不差。
"明天就回北京。
"他收回手,喉结动了动,"我知道有座明代御史故居刚开放修缮项目。
"苏砚卿捻着银针轻笑:"现在相信因果轮回了?
""相信科学。
"齐明远指向她针包,"但解释不了为什么你的针会..."窗外惊雷炸响,停电的瞬间,他们同时看见银针在黑暗中发出幽蓝微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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