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顶灯刺得人眼睛发疼。
沈晏如把棒球帽檐又压低了几分,整个人瘫在座椅里,长腿不耐烦地伸到前排座位底下。
开学典礼冗长得要命,校领导一个接一个发言,活像老太太的裹脚布。
"下面有请学生会主席,物理系徐兰若同学致辞。
"主持人的声音刚落,沈晏如正转着的笔"啪嗒"掉在地上。
他猛地首起腰,帽子都歪到了一边。
讲台上,那个修长身影缓步走向话筒。
白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黑色西装裤包裹着笔首的长腿,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淡地扫过全场。
徐兰若。
沈晏如的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三年不见,这人怎么愈发人模狗样了?
"......大学生活是人生的重要阶段......"徐兰若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清冷得像山涧冰泉。
沈晏如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一把拽下帽子,露出乱糟糟的栗色卷发。
"装什么装。
"他小声嘀咕,却忍不住盯着台上那人滚动的喉结看。
徐兰若说话时微微抬下巴的习惯还是没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希望大家不负韶华。
谢谢。
"掌声雷动中,沈晏如"腾"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侧门。
他需要新鲜空气,需要——"沈晏如。
"那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沈晏如的后背瞬间绷紧。
他慢慢转身,徐兰若就站在三步之外,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哟,大学霸。
"沈晏如扬起下巴,故意笑得吊儿郎当,"三年不见,装逼功力见长啊。
"徐兰若的表情纹丝不动,只是右手食指轻轻推了下眼镜——沈晏如记得,这是他忍耐时的小动作。
"你考进A大了。
"这不是疑问句。
"怎么,很意外?
"沈晏如往前一步,鼻尖几乎碰到徐兰若的领带,"觉得我这种学渣不配?
"徐兰若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两秒,忽然伸手。
沈晏如下意识要躲,却见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从他肩头拈下一根头发。
"你染发了。
"徐兰若陈述道,指尖轻轻摩挲那根栗色发丝。
沈晏如耳根一热:"关你屁事!
""沈同学!
徐学长!
"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小跑过来,"宿舍分配出了点问题......"听完解释,沈晏如瞪大眼睛:"让我和他住?
开什么玩笑!
""只是临时安排。
"女生为难道,"新宿舍楼一个月后就......""可以。
"徐兰若突然开口。
沈晏如猛地扭头:"谁要和你住!
""怕了?
"徐兰若微微挑眉。
"怕你大爷!
"沈晏如一把抢过钥匙"住就住,谁先受不了谁是狗!
"徐兰若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转身离去时留下一句:"502室,别走错。
""用你提醒!
"沈晏如冲他背影吼道,引来周围一片侧目。
三小时后,沈晏如踹开502宿舍门,行李箱"砰"地撞在墙上。
宿舍是标准双人间,两张单人床分别靠墙,中间是公用书桌。
右侧床铺空着,左侧——徐兰若靠在床头看书,暖黄台灯给他侧脸镀上一层柔光。
听到动静,他头也不抬:"动静小点。
"沈晏如"呵"地冷笑,故意把行李箱轮子在地上刮出刺耳声响。
徐兰若终于抬眼,目光落在他被汗水浸湿的T恤上:"搬个行李这么费劲?
""要你管!
"沈晏如扯起衣领擦了把汗,露出小片腰腹,"老子乐意!
"徐兰若的目光在那截腰线上停留半秒,重新埋回书里:"浴室在左边。
"沈晏如抓起洗漱包冲进浴室,把门摔得震天响。
热水冲刷下来时,他才发现自己心跳快得离谱。
"神经病。
"他骂自己,"紧张个屁啊!
擦着头发出来时,宿舍灯己经熄了。
只有徐兰若床头亮着盏小灯,照出他专注的侧脸。
沈晏如故意把毛巾甩得啪啪响。
"安静。
"徐兰若头也不抬。
"我偏不!
"沈晏如一屁股坐在自己床上,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徐兰若终于合上书,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三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这么什么?
"沈晏如瞪他。
"吵。
"徐兰若关上台灯。
黑暗瞬间笼罩房间。
沈晏如气得牙痒,抓起枕头就往对面砸。
枕头在半空被精准拦截。
"幼稚。
"徐兰若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接着是枕头落回床上的轻响。
沈晏如咬牙切齿地躺下,盯着天花板发呆。
空调嗡嗡作响,夹杂着徐兰若平稳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忍不住小声开口:"喂。
"没有回应。
"装睡是吧?
"沈晏如翻身面对徐兰若的床,"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
"黑暗中,徐兰若的呼吸节奏微不可察地变了。
"说话啊!
"沈晏如抓起拖鞋。
"明天有早课。
"徐兰若背对着他,"睡吧。
"沈晏如把拖鞋砸向墙壁,在"砰"的一声后蒙头大睡。
半夜,沈晏如被噩梦惊醒,冷汗浸透后背。
他下意识看向对面床铺——徐兰若静静坐在床头,月光描摹着他的轮廓。
见沈晏如醒来,他递过一杯水。
"......干嘛?
"沈晏如声音沙哑。
"你哭了。
"徐兰若说。
沈晏如摸到满脸湿意,顿时窘迫:"放屁!
那是汗!
"徐兰若不置可否,只是把水杯又往前递了递。
沈晏如抢过杯子一饮而尽,重重放回床头柜:"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
""我没求你原谅。
"徐兰若躺回床上。
沈晏如气得牙痒,却瞥见徐兰若床头放着的——那是什么?
一个褪色的手工绳结?
他瞳孔骤缩。
那是初三夏令营时,他编了整整一星期才送给徐兰若的......"看够没有?
"徐兰若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沈晏如猛地躺平,用被子蒙住头。
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房间都能听见。
窗外,初秋的蟋蟀不知疲倦地鸣叫着。
沈晏如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想起高二那年冬天,徐兰若家门口那辆搬家的卡车,和再也没回复的短信。
而现在,这个人就睡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呼吸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
沈晏如把脸埋进枕头,无声地骂了句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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