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南镇今日万分热闹。
不仅平头百姓,家家户户出门上街,就连平日里根本见不到的镇官老爷,也穿着几乎发霉的官袍,领着一队打扮喜庆的锣鼓队,笑呵呵来在了镇门口。
镇子外面,大风卷着沙尘,呼呼吹奏,把破草席、泥土块、刚发芽的嫩树枝,一起扬上天。
两条拴在镇口石狮旁的狗,也受不了这股大风,夹着尾巴,缩着脑袋,躲在石狮后。
镇官老爷白白胖胖的脸,被风吹的起了褶,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身上官袍咧咧作响,身后一身红衣,手臂扎着粉绸带的锣鼓队,更是被吹的东倒西歪,不得不背靠城门洞。
对于风南这个破地方,镇官老爷己经不知在心里骂了多少遍。
穷且不说,但说这一年到头,几乎不停歇的风,就让人受不了。
镇官老爷心里苦,觉得自己这一生活的很失败。
想当年,他也是承载着全城希望,前往西海八州之一的紫灵州修行。
怎奈时运不济,受天资所限,迟迟未能晋武宗二境,以致到头来,被下放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若我能重来一世,定当勤奋修行,绝不让儿子陪我受这份苦!”
思及儿子陆小鸣,镇官老爷心里暖暖的。
为让其不步自己的后尘,打从三岁起,他便让儿子浸泡药浴,以此活络血脉,往后十一年,更是不计代价,豁出积蓄,丹药从没断过,武宗二境的高人也被请来几位予以指点。
而他做的这一切,所为的就是今天!
每隔五年,八州便会遣人入荒,进行‘英才广选’。
这是生活在荒地的人,唯一能前往八州的机会。
被选中,那便是人中龙凤。
哪怕去了之后,表现不佳,再次,也能混个一官半职,就像镇官老爷这样。
“小鸣一定会被选中。”
“他的天资在我之上,必定前途无限。”
“我就不信贼老天,会让我父子二人,落一样下场!”
镇官老爷信心十足,望向风沙的眸子,满是离开风南的憧憬。
终于。
门前起伏蜿蜒的土路上,出现一个人影。
他戴着顶斗笠,穿着镶金边的锦袍,身后背着个橙黄大葫芦。
风沙对他完全没有影响,甚至都拂不动他的衣角。
镇官老爷的眼睛,从没睁那么大过,震惊望着那人,等回过神来,几乎一蹦三尺高,高声让身后的锣鼓队敲打起来。
也不怪他如此失态。
因为来人的穿着打扮,象征着飞剑神州!
飞剑神州有多少年,没来过风南镇,镇官老爷己经记不得了。
但他现在最明白的一件事,就是被飞剑神州选中,远比当年自己被紫灵州选中要强!
哐哐哐……咚咚咚……镇官老爷一声令下,锣鼓队卖力敲打起来。
从镇门口开始排队等候的百姓们,听到锣鼓声,也一并欢呼起来。
因为‘英才大选’,不仅是镇官老爷儿子的机会,也是他们这些平民逆天改命,实现人生翻盘的机会!
他们下意识拽着家中子女往前凑,希望能得到一个肯定。
只要来的这位贵人,点下头,上嘴唇与下嘴唇一碰,说出个‘好’字,便意味着飞黄腾达,鲤鱼入了龙门。
在不断向前挤动的人群中,混着位蓬头垢面,连上身衣服都没穿的少年。
他唯一穿的裤子上,打着连成排的补丁,且满是灰土,脏的没眼看。
少年身上的气味也极为熏人,没人肯靠近,靠近就会被熏的连打喷嚏。
也因此,这倒是在拥挤的人潮中,为他提供了一个屏障,也算失之桑榆收之桑葚了。
少年乱糟糟的头发,遮掩了面容,小镇上几乎没几个人见过他的长相。
殊不知在那乱发之下,少年的眼眸出奇的明亮,散着锐利冷冽的光。
身背大葫芦,头戴斗笠的男子,在镇门口驻足。
镇官老爷赶紧上前见礼,肥胖身材硬生生弯下,鞠了个相当标准的躬,两手抱着拳,上下摇晃,口中一再道着辛苦:“劳累劳累,没想到今年,竟是飞剑神州的仙师光临!
三生有幸啊,三生有幸!
仙师渴了吧,我这儿有上好佳酿,广选也不急于一时,何不去鄙人住处……”话没说完,面前人便哼了声,扬手一指,呵道:“让他们停下,别敲了!”
“啊,是是是。”
镇官老爷赶紧转身,向锣鼓队摆手。
“这次抽签走了背运,竟抽中北荒这个破地方。
都说山灵水秀才能出人杰,现在看来,此话半点不假!
我这一路行来,途径一十二城,三十六镇,一百二十余村,结果上眼的,不足一掌之数!
哼,穷山荒土,果真让人失望!”
男子拿下斗笠,露出张颇不耐烦的脸。
“风南是最后一站,我可不想浪费时间,赶紧的,十三至十五岁的少年,立即排好队形,现在就开始!”
镇官老爷听他这么一说,不由一愣,下意识问道:“仙师,不是应该十岁到十六岁吗?”
男子哼了声:“我飞剑神州挑人,岂能与别州相同?
十三以下,经络难以看形,血气更是容易走眼,十六岁再打根基,成长空间受限!
若照别州那般短中抽长,也太辱没我神州招牌!”
镇官老爷张张嘴,本想质疑。
因为‘英才广选’是西海八州共同定下的,有既定规则。
对方如此轻易更改,将导致无数家庭失望。
毕竟广选五年一次,要是刚好卡在十二岁,不仅今年无法参与,下一次可就超出年龄了!
可他转念一想,自家儿子陆小鸣,堪堪十西,算是达到标准。
反正儿子符合要求,他犯不着为别人,来得罪面前的贵人。
当下把嘴一闭,只躬身称是。
消息很快传出。
镇内百姓一听,难免一片哀声。
十岁或十一岁的还好些,至多在等五年。
那些年满十二岁的少年,可就惨了,平白被剥夺了一次逆天改命的机会。
其中穷苦人家父母,最受不了这个打击,但他们连申辩的机会也没有,只气的满地打滚,仰天长啸。
还有的万念俱灰,在重大打击下,首接领着十二岁的子女投井。
这些,全被光着上身,蓬头露面的少年看在眼中。
望着一边的人群,在疯狂向前凑,而另一边的几个家庭,万念俱灰,寻死觅活。
少年眸中的冷冽之光更重,手也开始发颤。
“但你们以为,被选中就万事大吉了吗?”
“不!
不是的!”
少年紧攥双拳。
“那帮人!
那帮人永远不会拿你们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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