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百花大教堂阵阵微风拂过穹顶,这由古老的砖石砌成的宏伟建筑见证了无数的故事和变迁,今日也将见证一对新人的幸福时刻。
纪知淮第三次抚平衬衫褶皱时,指尖仍残留着昨夜熨斗蒸腾的水汽。
镜中银灰色领结像只垂死的蝶,被他反复摩挲得近乎褪色。
更衣室檀木香混着甜腻的花香在喉间发酵,酿成某种蜜糖般粘稠的窒息感。
远处传来管风琴低沉而宏大的震颤。
宾客们己经三三两两地聚集,他们小声的谈论与恭维着,两重声音交织在一起,竟显得分外嘈杂吵闹。
在这里,一对恩爱的新人将在众人的见证和祝福下步入婚姻的殿堂。
多么美好的场景,纪知淮想。
男人把交叠的双手又收紧几分。
空明的钟声响起,教堂鎏金大门豁然洞开,十二扇彩绘玻璃将阳光割裂成斑斓的雨。
鸽群惊飞的雪色旋涡里,新娘徐沐妍身着Julia Kontogruni高定婚纱,挽着父亲的手踏过猩红长毯,蕾丝头纱被穿堂风掀起雪浪般的弧度,就像只欢腾的白鸽。
一旁是目光里只有她一人的新郎程逸铭,两双含情的眸子对视间,眼底漫溢的温柔几乎要漫过新人之间的距离。
他们十指相扣的刹那,誓词在玫瑰花窗下蒸腾成肉眼可见的氤氲。
纪知淮看见新娘睫毛洇开雁羽状的阴翳,看见两枚婚戒在光下熠熠的反光,也听见了自己胸腔垮掉的轰鸣。
他的世界就是一场绵绵的大雨。
这位今天最幸福的新娘,是十二岁暴雨夜将蜷缩在锈迹斑驳的集装箱里的他拽进阳光里的勇士。
年少的感情单纯而又懵懂,以为陪伴就可以抵过万难,他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女孩收获了自己的爱情,遇见了自己的良人。
她的身旁再也不需要他的陪伴。
而此刻站在另一端的新郎,是大学认识的的挚友,听过他所有创业计划却唯独没听过这段隐秘心事的人。
两人几乎无话不谈,除了纪知淮这段朦胧的单恋。
命运总爱把药汁裹在糖衣里。
唇齿间香槟的酸甜后调里,混着淡淡的苦味。
“知淮——”掌心突然陷落的花束惊醒了回忆。
蓝紫色无尽夏簇拥着白玫瑰,满天星碎钻般闪烁其间,冰凉的缎带正顺着指缝滑落。
徐沐妍耳畔的珍珠随着祝福的话语轻晃:“知淮哥,接到了这捧花,一定会寻得自己的幸福的!”纪知淮礼貌地轻笑,会吗?
他不知道。
不过从明天起,他要开启新生活了。
纪知淮己经忘了自己是如何离场,握着那束代表幸福祝愿的捧花,他只觉丝丝凉风拂过。
是了,今天立秋。
暮色中的香樟叶簌簌坠落,像一场永不终结的秋雨。
纪知淮漫无目的地走着,裤脚忽然坠上团毛茸茸的重量。
橘色小猫碰瓷般瘫倒在他锃亮的皮鞋上,尾巴尖勾着片落叶,叫声比唱诗班的童声更嘹亮。
见他看向自己,猫儿发出细碎的呜咽,似乎在谴责男人的置之不理。
没想到有一天竟能被这小家伙碰瓷。
可他身上分明什么也没有,为什么猫儿会找上自己呢?
“盛情难却”之下,纪知淮收获了人生中第一件属于他自己的宝贝,一只碰瓷来的小橘。
纪知淮带着小家伙去了附近的宠物医院。
带着黑框眼镜的医生盛情地接待了他,眸子里透露出几分惊奇。
西装革履的男士与瘦小可怜的流浪猫,真是个神奇的组合。
小家伙己经快三个月了,是只小公猫,没有什么疾病,只是有些营养不良。
“先生,您家猫咪叫什么名字?”
医生拿出免疫驱虫体检册。
“秋秋。”
立秋时节遇见的,那便要有个秋天的名字。
医生给秋秋接种完疫苗,详细地告知驱虫和喂养的相关事宜,提醒下个月再接种第二针。
“如果下个月不在北城呢?”
纪知淮想到了什么。
“咱们宠物医院连锁店,大点儿的城市都有,只要凭着体检册都可以接种下一针。
这个先生您不用顾虑。”
纪知淮点头,摸着猫儿茸茸的毛发。
猫儿真的很乖,软绒的一团,也不抓人。
医生很有远见地补充了句,“先生,您家秋秋别看现在瘦弱,以后可有长成十五斤大胖橘的潜力,一定要控制饮食,别心软,切记切记。”
纪知淮微笑着点头一一应下。
他揉着怀里暖烘烘的毛团,忽然发现秋风卷走的不过是香樟树经年的枯叶——而有些东西正在湿漉漉的鼻尖与粉红肉垫间,悄然破土。
——————几日后,纪氏荣兴集团宣布总部迁至南方新一线沿海城市春城。
纪知淮带着秋秋坐上了前往春城的飞机。
纪知淮不喜空旷寂静,拒绝了助理几个别墅选址方案,选了离公司近的馨湾小区。
住在西楼,一百二十平三室一厅,基本家具齐全,拎包入住,非常方便。
布置完书房和主卧,还可以留一个房间给新来的秋秋小朋友。
纪知淮没养过猫,也不知道秋秋爱玩什么样的,猫窝、猫爬架、吊床、趣味猫玩具零零散散买了一屋,再加上围墙一般的猫粮罐头零食和猫砂,新家就像个齐全的宠物用品商店。
秋秋开心得首打滚儿,兴冲冲地巡逻了两圈,又小炮弹似的用头撞着男人的裤脚。
人,猫非常满意!
纪知淮对秋秋突然倒下的的动作不明觉厉,小猫咪这样是不是坏掉了?
还是抽空带它去看看吧。
刺耳的电话声打破的祥和的氛围,来电显示:爷爷。
纪老爷子今年八十有二,膝下一男两女,纪知淮的父亲纪昌荣是他的小儿子。
纪老爷子肃穆威严,说一不二,家族里但凡大的决策,都是他的一言堂。
在他面前,没有家庭亲情,有的只是利益和荣光。
这次纪氏总部的迁移正是他全权提出的,也没有给过任何解释,他人不容置喙。
纪知淮深吸一口气,接了电话,礼貌恭敬地喊道:“爷爷,您找我?”
“知淮,你今年也二十八了,也没有带个女孩给家里瞧过,大家都很关注你的婚事。
现在纪氏总部迁到春城,正是关键时候,家里准备给你安排联姻。
你有什么想法?”
纪老爷子威严的声音传来,原本是关心的话语,却不带半点情感,寒凉刺骨。
看似是征求他的意见,却丝毫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孙子没什么想法,全听爷爷安排。”
话说到这个份上,有他选择的余地吗?
联姻,这是纪知淮早就预想好的道路。
纪家利益高于一切,怎么会容许他自由恋爱?
“很好,不愧是我的乖孙。
这件事我叫你姑妈们去看,你等我通知。”
说完,老爷子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纪知淮望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发呆,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来。
婚礼上新人的祝福萦绕在耳边。
就他这样不得不以家族利益为先的傀儡,也配找寻到自己的幸福么?
怀里突然多了一坨毛团子,秋秋在他怀里安逸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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