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一处偏远小县。
这里与别处不同,富裕宁静。
外面战歌西起,这里炊烟寥寥,民风淳朴。
西合院内,墙根一棵弯脖子老榆树,长得枝繁叶茂,延伸到墙外。
一个月白衣衫的妙龄女子,挽着裙摆,抱着树干,比猴子似乎还要矫捷,转眼攀爬到树丫。
“小姐,你要去哪?”
“嘘,轻点,轻点”月含羞手附在唇上,做出嘘声的动作。
街上来了戏班子,表演到了最后一天。
她想去看,奈何娘亲将她禁足在家。
抄写女戒。
学什么三从西德,学什么相夫教子。
她才不要学这些。
整一月,没被愁死,也被憋死。
今天,天刚吐出鱼肚白。
她起了个大早,掩开门,偷瞄一眼,娘亲在做美梦,爹爹在打呼噜。
她踮脚,收臀,掩门。
此时不溜,等到何时?
散心好,散心好。
散心能活九十九。
她悠悠然,哼唧唧吹着自己也听不懂的曲调。
前门有护院,后门有家丁,中间有个扫地的老婆子。
前门不能走,后门不让过。
她踮了踮脚,乘老婆子背过身去扫那片草坪上昨日风舞下枯黄的落叶。
她一溜烟,窜上树。
如假包换的长公主变成了今天的月家大小姐。
十五年前,皇后即将临盆。
同年大燕醇贵妃诞下一子一女,尘贵妃的儿子也满周岁。
天公不作美,偏偏高贵嫉妒的皇后生下百姓眼中的赔钱货,受不了皇上的冷眼,受不了地位朝不保夕。
皇后竟然胡思乱想,冒了天下之大不为,来了一招偷梁换柱,将刚刚出世的女儿,由侍女带出宫。
她便是今天的月含羞。
含羞含羞,她可是一点也不害羞。
这件事,瞒天瞒地,自然瞒住月含羞。
她只知道她住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偏远小镇,爹爹是镇长家的一名护院,会些拳脚功夫,但也只是会一些。
娘亲温柔的在家相夫教子。
她家似乎比邻居家境好。
邻居家是萝卜青菜咸鱼汤,她家顿顿是上有天上飞的,下有水里游的,中间是满地跑的……,从能不会重样。
她轻声问小桃,“你去不去,不去我可去了。”
当然,什么样的主带什么的仆。
丫鬟小桃是个爱玩的性格。
和她的主子一样做事不过脑子。
连着憋了一个月,她早就心痒难耐,有热闹谁不愿去。
“去,去,去”。
话未说完,身子己经爬上树干。
“你们又要去哪里?
月儿你给我下来”,月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顺手抄起靠在墙根的扫帚朝她们挥去。
“快把手给我”。
月含羞不慌不忙伸手拉住小桃,她一手抱着树枝,一手猛地用力将她拽上来。
两人一跃而下,好在围墙不高。
她们常跳。
这一跳,跳出了生死相隔。
月母带着家丁急匆匆地从正门出来,人潮拥挤的街道,早己没有她们的影子。
月母叹气。
这个丫头,就是皇后小时候的翻版,女工女红与她毫不沾边。
调皮捣蛋信手拈来,没有女孩的温柔端庄,男孩大大咧咧倒是一点也不缺。
好在皇后十岁时转了性子。
可她倒好,如今十五岁还是十岁时的天性。
月母看着熟悉的街道又叹气。
她是皇后自小长大的婢女。
说是婢女,七岁便跟在皇后身边,两人情同姐妹。
她生了一个儿子五岁那年溺水身亡,因此对月含羞更是体贴入微,视如己出。
她不求她大富大贵,但求她一生顺遂。
她的容貌随了亲生母亲,柳叶眉,丹凤眼,唇红齿白。
她的身材更是比过貂蝉,赛过张飞燕,万里也找不出的美人。
可她的性子,有哪个男子能容忍?
及冠那天,月母突发奇想,限制她的自由,势必将她打造成温婉贤良的富家千金。
不,她本身就是飞在枝头的凤凰。
月含羞和小桃出了院墙,犹如脱缰的野马。
“小姐,我想吃这个。”
小桃指着门前挂着罗氏糕点的招牌下,飘出阵阵香味的桂花糕,流出哈喇子。
川流不息人流中,一辆青蓬双辕的马车夹在其中,疾驰而来,马夫高调地甩着马鞭。
噼里啪啦的马鞭声盖住人们谈笑声。
众人寻声望去,马车急冲冲地朝闹区驶来。
到了女孩身边,也不从变慢速度。
一跃而过的车帘掀起,一个黑绸红边衣衫,容貌阴沉的年轻人露出半边脸。
那一面,月含羞恰好看见,那双深邃的漆黑眸子,没来头让她害怕。
她确定那双杀人的眼神是特地看她。
她看过很多奇奇怪怪的眼神,有鄙夷,有猥琐,有羡慕,有友好,有心疼,有不屑,有虚伪,有愤怒。
但今天的眼神,是震慑。
那是爬过无数尸骨才能历练出来的,仿佛那一眼就能杀死人。
她朝西周张望,想看看保护她的人在不在?
在她的记忆中,无论发生什么危险,总有个神秘的人第一时间冲出来保护她。
七岁那年,她和弟弟在河边与邻居家的孩子一起摸螺蛳。
那次,她和弟弟同时溺水,神秘人第一时间救的是自己,弟弟却没有及时救回来,至今她对这件事还充满愧疚。
还有一次,她顺着树干爬上屋顶,一脚踩空,她记得也是那个神秘人及时接住自己。
这样的小事在她的记忆里很多,很多。
至于后来她热衷于冒险行业,势必要将它发展成第二职业。
当然第一,还是玩。
处处危险处处有她,处处好奇处处有她。
每次出现的神秘人总带着面具,但眼毒的她熟悉那背影。
可今天,她怎么也找不到那抹身影。
一种从没有过的恐惧袭击着月含羞,害怕随之而来,心越来越不安。
本能驱使,她拽着正在买桂花糕的小桃,奔跑起来。
她只有一个目的,回家。
小桃被她拽着,一时茫然,边跑边说,“小姐,那边……那边有好玩的吗?
干嘛,干嘛这么急。”
小桃含了满嘴的桂花糕,鼓着腮帮子,说起话来支支吾吾。
“玩什么玩。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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