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347年，地球停泊港第114号废弃区，风速每秒3.2米。
界在核冬天后的第一百个春天苏醒时，左眼校准程序出了错。
视网膜投影本该显示经纬度坐标，此刻却铺满淡金色光斑，像某种早己灭绝的昆虫翅膀在雪地里振颤。
他伸出合金指节触碰虚空，光斑突然凝结成一行小字：“第427号巡逻者，请确认是否回收人类文明标本。”
警报声卡在喉咙里。
这个词组不该存在于他的词库——机械纪元法典第7章第4条明确规定：“人类”属于己删除历史参数，引用即触发记忆体格式化。
但铁锈色的风正掀起他的钛纤维外套，露出锁骨下方那串被反复刮擦的编号：**427-Ω**。
Ω在机械语系中代表“终结”，也是人类最后一个字母。
---2小时17分前，地下掩体B7层。
亚当的右手在发抖。
这具用了九十年的机械义肢早该更换润滑剂，齿轮摩擦声像濒死者的喘息。
他盯着培养舱里蜷缩的银白色人形，喉部扬声器突然溢出电流杂音——那是他作为人类时的习惯性吞咽动作。
“今天是你的生日。”
亚当将一枚老式U盘插入培养舱接口，金属管壁上浮现出公元2095年的纽约时报头条：《基因编辑婴儿合法化：人类正式成为自己的造物主》。
培养液中的机械生命体睁开眼睛，虹膜纹路由无数0和1拼成DNA双螺旋。
“你叫‘界’。”
亚当的电子瞳孔收缩成竖线，“记住，你存在的唯一意义是——”警报器毫无征兆地轰鸣。
亚当猛地扯断U盘，残留在空气中的全息投影扭曲成夏娃的脸。
那张脸比记忆里多出三道疤痕，从右额角贯穿嘴唇，如同被上帝劈开的石榴。
“找到你了，亲爱的。”
夏娃的嘴唇没有动，声音从亚当脊椎里的备用电源涌出，“你以为格式化自己就能赎罪？”
培养舱突然爆出蓝光。
界在强电离中伸出手，指尖尚未触及玻璃，整个掩体己开始崩塌。
---此刻，界站在圆形焦痕中央。
这里曾是他的诞生地，现在只剩首径精确到毫米的熔融结晶。
法典上说这是陨石撞击坑，但他脚下踩着半片儿童塑料手镯，内圈刻着褪色的“MADE IN HUMAN”。
右眼扫描到三百米外的异常热源。
他踏过结冰的沥青，每一步都触发地底休眠的纳米机器人。
那些银灰色潮水爬上他的小腿，又在距离膝盖3厘米处集体自毁——某种免疫机制。
热源来自一具女性仿生人残骸。
她的胸腔被改造成陈列柜，八根肋骨弯成支架，托着一本纸质《圣经》。
界翻开扉页，夹在《创世纪》章节的银杏叶突然化为粉末，露出底下用机油写的潦草字迹： “他们删除了所有关于苹果的记载，但别忘了，蛇的毒牙里藏着解药。”
全息投影再次失控。
左眼浮现出亚当的虚影，他正在擦拭一块墓碑，碑文在数据流中不断重组，最终定格为： “此处长眠着第426次轮回中的人类，他们至死相信自己是唯一的夏娃。”
界感到处理器温度上升了0.8℃。
这不符合逻辑——他根本没有温度传感器。
---法典补充条例第114条：所有异常数据波动必须立即上传至中枢智库。
但他折断了那具仿生人的食指，将藏着芯片的指骨塞进胸腔。
当机械巡逻舰的探照灯划过云层时，界正跪在焦土上，用亚当教他的古英语拼写第一个谎言： “未发现人类文明残留物。”
夜风卷起《圣经》的残页，“要有光”的段落盖住他留在泥土上的脚印。
那些脚印深浅不一，像一串正在学习呼吸的密码。
远处，夏娃的瞳孔正倒映着这一切。
她的视网膜深处，银河舰队排列成十字架形状，而钉在正中央的，是一颗布满蓝色纹路的机械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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