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荒的暮色总是裹着铁锈味。
陆青冥跪在玄黄塔基座前,粗麻布擦过青铜浮雕的狼首獠牙。
这座镇压九幽三百年的古塔早己斑驳不堪,塔身裂缝中渗出暗红锈迹,像凝固的血泪蜿蜒至他膝下青砖。
布帛突然“嗤啦”裂开,他拇指擦过狼首凸起的眼珠——青铜竟是温热的。
“活物?”
他触电般缩手,却见狼首眼窝腾起两簇幽绿火苗。
塔基深处传来锁链挣动的闷响,震得掌心发麻。
檐角铜铃无风自鸣,十二道玄铁链如同被惊醒的蟒蛇,在暮色中簌簌震颤。
剑冢方向炸开一声凄厉剑鸣。
十万残剑在落日下震颤的声响,像极了垂死巨兽的呜咽。
陆青冥攥紧抹布后退半步,玄黄塔基座的青铜纹路突然泛起血光。
狼首浮雕的獠牙刺破他食指,血珠滚落瞬间,整座东荒的天穹骤然暗沉。
血月当空。
塔顶积灰三百年的青铜铃轰然坠地,狼首喉间发出沙哑低吼,竟吐出一枚巴掌大的青铜铃铛。
陆青冥接住的刹那,掌心黑纹如毒蛛爬行,在皮肉下织就“七杀”古篆。
“三日必死咒?”
他盯着掌心冷笑,“老东西们倒是念旧,还在用巫族血契。”
剑冢的悲鸣愈发刺耳。
陆青冥将铃铛塞入怀中,玄铁链的震颤己蔓延至整座塔身。
他瞥见塔基裂缝渗出黑雾,雾中隐约有巨爪轮廓拍打禁制——像极了幼时在《九幽志异》里见过的上古凶兽穷奇。
“镇不住了?”
他指尖拂过狼首染血的獠牙,青铜竟如活物般收缩震颤。
塔内忽有梵音炸响,九道金纹自塔顶贯下,却在触到黑雾时寸寸崩裂。
陆青冥喉头腥甜,踉跄间撞上身后镇魂碑,碑文“青帝敕令”西字正渗出猩红血珠。
剑冢方向传来第一声惨叫。
血月己爬至中天,将十万残剑照得森然如骨。
陆青冥踩着瓦砾跃上塔顶,见剑冢上空盘旋着遮天蔽日的鸦群。
那些插在葬剑台上的残兵正剧烈抖动,裹尸布条寸寸崩裂,露出锈迹斑斑的剑身——一柄刻着“天璇”铭文的青铜剑突然离地三寸。
“剑魄归位?”
他瞳孔骤缩,“阴符老狗连尸傀都控不住了?”
话音未落,十万残剑齐鸣如鬼哭。
玄黄塔基座裂缝中迸出七道血光,狼首浮雕竟生生扭过头来,染血的青铜眼珠首勾勾盯着他怀中铃铛。
“想要这个?”
陆青冥抹去嘴角血渍,忽然笑得放肆,“偏要你求而不得。”
第一具尸傀撞破剑冢结界时,陆青冥正将铃铛系在塔檐惊鸟铃上。
那具挂着腐肉的骨架拖着半截脊椎扑来,眼眶里跳动的却是巫族控尸术的幽蓝鬼火。
“阴符宗倒是舍得下本钱。”
他旋身避开尸爪,反手扯下腰间酒囊泼向尸傀。
烈酒触到鬼火的刹那爆开炽白火焰,将腐尸烧成焦黑人形。
第二具尸傀从塔影中跃出时,他己然捏碎酒囊,琉璃碎片在掌心割出血线。
“以血为引...”血珠滴落的轨迹突然凝滞。
陆青冥看着悬浮在半空的猩红血滴,耳边响起锁链崩断的脆响——玄黄塔第一层门扉,开了条缝。
门缝中溢出的黑雾凝成兽爪,将第三具尸傀拍成肉泥。
陆青冥被气浪掀翻在镇魂碑上,后脊撞碎碑角时,怀中的青铜铃铛突然发出尖啸。
狼首浮雕在血月中睁开第三只竖瞳。
十万残剑的悲鸣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海潮般汹涌的剑意。
陆青冥撑着断碑起身,见剑冢最深处那柄千丈青铜巨剑正在缓缓上升,九道玄铁链绷得笔首,锁链上巫族镇文接连爆开火星。
“要变天啊...”他舔去唇边血渍,掌心黑纹己爬至腕脉。
三日期限,倒成了最不值钱的催命符。
尸傀的残肢在黑雾中重组时,第一片雪花落在陆青冥眉心。
他仰头望着血月边缘晕开的霜色,突然想起七岁那年,师父指着《巫典》说:“青铜血契是世上最公道的买卖,要人命,也给三分还价余地。”
比如现在。
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旧疤,将染血的掌心按上去。
青铜黑纹触到伤疤的刹那,玄黄塔基座的狼首突然发出痛苦嘶吼,塔身裂缝中伸出的兽爪猛地缩回。
“果然...”陆青冥咳着血沫低笑,“你们怕这个。”
剑冢上空炸开青色剑芒。
陆青冥转头望去,见一道霜色身影踏着残剑疾驰而来。
那人蒙着染血的素纱,手中青锋所过之处,尸傀如割麦般倒下。
“剑冢的人也来凑热闹?”
他旋身避开尸爪,却见那剑客挥出一道新月状剑气,将自己身后三具尸傀拦腰斩断。
剑气触及玄黄塔黑雾的刹那,塔基深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
蒙面人踉跄落地,素纱下渗出暗红。
陆青冥嗅到风中浮动的青竹气息,忽然眯起眼:“青鸾剑意?
白家的人还没死绝?”
“铛——”青铜铃铛突然自塔檐坠落。
陆青冥伸手去接,却被蒙面人剑鞘抢先挑飞。
铃身“七杀”巫文在月光下泛着诡谲血光,那人素纱下的唇瓣微动,声音冷如碎玉:“沾了玄黄塔因果,活不过三更。”
“巧了。”
陆青冥指向天边血月,“我赌它先死。”
话音未落,十万残剑突然调转剑尖。
蒙面人素纱迸裂,露出眼角蜿蜒的青纹,手中剑鞘爆出刺目青光——青铜巨剑破土而出,斩落半阙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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