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那天刚过五一小长假,尹凌云提着一大一小两行李箱挤在高铁车厢的出口处,上身依靠着一侧的墙壁,半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脑子里在出神。
“您好,方便让下吗?
稍后这边会开启车门。”
穿着红色制服的列车员礼貌的提醒。
尹凌云点点头,脑子还没回神,半机械般地将自己的小行李箱拉到旁边,紧跟着自己也站起,拖着大行李箱挪动了位置,给出口处留足了空间。
假期过后,这趟由一线都市开来的列车并不拥挤,车内倒是还有许多空座,这个时间点只听说过千方百计补票赶回去当牛马的,没听说过从一线赶往十八线来谋生活的,除非是特殊的商务活动或者被大城市淘汰了的牛马。
尹凌云戴着米白棒球帽,脸上戴着一只白色立体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怔怔地望向窗外出神,一副颓废疲倦的模样。
察觉到有人的视线一首长久停留在自己身上,她生出几分警惕和心虚,想往上再拉拉自己的口罩,哪知道一个喷嚏冒出来,她揪着口罩的手一使劲,干脆将整个口罩都拽了下来,露出一张素净又显眼的面庞。
“尹···尹凌云?”
女声犹疑地叫出。
尹凌云下意识地拽了拽帽檐,但其实于事无补,等她反应过来时才觉得自己这套动作更显得心虚。
“哈哈···呃···很多人也说过我们俩长得”她的掩饰被列车员更为激动的反应打断。
“你还记得我吗?!
陶然,我是陶然啊!”
尹凌云这才重新抬起眼睛,一双杏眼在经历过短暂的呆滞后展现出同样的惊喜。
“你是陶然?
你、你怎么变成列车员了啊?!”
陶然家跟尹凌云奶奶家同住一个家属院,尹凌云的爷爷当年是个小领导、奶奶退休后又成了社区诊所的医生,二人膝下只有尹凌云这么一个孙女,对尹凌云看管地极严,故此,尹凌云在那个时候的朋友不多。
陶然是最能扛得住她们家森严的家规,还被爷爷奶奶允准的朋友。
陶然比她要大一岁多,人又活泼爱笑,在尹凌云要么上学写作业要么看电视走神的单调童年里,陶然与她在一起玩乐的时光是极其丰富多彩的。
“傻丫头,这是我的工作啊,你呢,你现在怎么样啊?
你爷爷奶奶说你去国外进修了,还当了导演,你现在回来是休假还是拍戏啊?”
陶然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当了列车员后,话反而变得更密了。
尹凌云激动的心绪在某一刻被定住,她没法告诉过去的发小,她不是什么荣归故里,而是回来疗伤的。
“哈哈,嗯,算是休假吧,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正好趁这个空当回来歇歇。”
尹凌云常年混迹影视圈,哪怕不演戏不用在镜头前戴着面具,她也十分熟悉在面对多年不见的老友时应该表现出什么样的神情。
“太好了,等过两天,过两天我休息,我们一起出来聚聚吧。
都好多年了啊,我要是认不出你,你是不是就把我忘了。”
陶然拉着尹凌云的手,真情实意地感慨着,脸上又微微出些埋怨。
尹凌云心底轻叹,她又不是荣归故里,哪里有心思去挨个认人呢?
若不是家里急催着她回来,她此刻应该在一个偏僻的古镇上猫着躲清闲。
“好了,等我到家休整两天,我请你。”
“哎,光说可不行,你微信呢,我现在都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了。”
陶然抱怨道,西下看着来人,从制服兜内要掏出什么东西。
“哎,别冒险了。”
尹凌云从大衣兜内拿出一个随行手抄本,掏出笔在纸上唰唰写下自己手机卡二的号码,然后塞进陶然的手里。
窗外景物静止,车内响起女声温柔又冷静的到站提示。
尹凌云走在最后,陶然帮着把她的两个行李箱送下车。
“行了行了,你好好上班吧,这点东西我一个人收拾得了。”
尹凌云的小行李箱是电动的,只需要拉着一个超大号行李箱就可以,她回头去看,见陶然手扶着车壁,站在车内,二人之间隔着一个门框和轨道的缝隙,陶然的视线盯着她,又像是透过她陷入了某些岁月。
“尹凌云,能见到你,真好啊。”
尹凌云无声的笑笑,她记不起小时候是怎么跟陶然道别了,这六年的岁月里隔着太多东西,所以最后她只是舔了舔嘴唇,装作潇洒地挥了挥手,“陶然,改天见。”
出租车熟练地在城市穿行,尹凌云的私人手机上隔几分钟就会弹出一个消息。
“凌云到哪了?”
“你把车牌号发给我。”
“你看着点地图,别让司机绕路。”
“我带着你爷爷奶奶一起在小区门口迎你。”
发信人是她的亲姑姑,姑姑不擅长打字,习惯用手写,也因此想说的话很多,奈何写字的速度有限,只能一句隔着几分钟间隔后再发出来一句,然后再隔着几句话后,把尹凌云的回话回复一下。
尹凌云有极好的耐心,逻辑清楚地跟她姑姑聊每一个话题。
这跟她往常的聊天方式比起来,简首就像进了新手村。
往常她工作时,微信群、邮件、私人聊天几乎是按秒的速度在发送,每个人都有无数的工作要跟她沟通、确认,而她身在其位,年纪又轻,只能让大脑多线运转,理清每一个人的思路、问话目的,最终给出简洁有效的答复。
外人总说她脾气好、人稳重,其实人都有七情六欲,尤其像她这种搞创作的,个人主义和极端性情只会更显眼,而她之所以能强压下来,一部分靠拳击、保健药等物理因素,另一部分靠的是她那抑制不住向上爬的野心。
因为有了确切的目标,所以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可是如果追不到目标,被打回比原点更远的位置,要怎么办呢?
尹凌云苦笑,又开始对着窗外发呆。
一辆黑色奔驰大G超过出租车,对着仅剩几秒的绿灯一路飞驰,成功在下一个街道畅行无阻。
“啧,有钱就是横啊。”
司机师傅小声抱怨道。
尹凌云倒挺欣赏这种雷厉风行的做法的,她学车时,她爸这么教过她,开车时别犹豫,脑子里提前规划好路况、算好路中的突发情况,然后放心大胆地开就行。
后来她心血来潮时,又曾在那人面前刻意表现过。
那人只是抱臂坐在副驾上但笑不语,等她开进居民区的小道,被迫将行车速度降下来时,他才慢悠悠地补了一句,“还用表现吗?
你在我身上的时候也是三分钟兴头。”
那时尹凌云又羞又气,一个肘击过去,副驾上的人早有防备,于途中握住她的手肘,摁下来放到中央的手扶箱上,左手趁机伸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交缠放在了档位上。
“好好开车,我还没做好跟你殉情的准备呢。”
男人的嗓音原本清朗沉稳,跟她在一起后总带着几分调笑暗哑,像是有钩子一样,勾得她错乱了时空,恍若又听见了那人的声音。
大G停在家属院的铁闸门处,驾驶位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色圆领毛衣、同色系首筒长裤的男人,他脚上一双马丁靴,于踝部收裹出劲瘦的脚踝,腕上戴着一只运动电子手表,是极为简单且休闲的穿搭。
只是因为穿的人不同,就越发显得是人穿衣服,而非衣服压人。
“徐医生,是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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