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西!”
“一二三西!”
天才刚刚亮,公社大院子里就热闹起来,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迎着寒风精神抖擞的开始跑操。
老师喊着口号,学生用整齐的步伐跟着节奏回应,时不时的也一起有节奏的喊一喊。
陆荆川把头上的火车头帽子往下拽了拽,裹着陈旧的军大衣进了刚刚开门的办公室。
前脚刚刚进办公室,后脚进城的拖拉机就回来了。
公社的拖拉机是昨天打早进的城,去接第二批下放到这边来的知青。
这会儿回来,也就是说走了一晚上的夜路。
与公社拖拉机一起来的还有两个拖拉机。
一眼看过去人挤人全是人脑袋。
刚过正月十五,青树湾这边还冷的很,拖拉机上的年轻人一个个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冻的蜷缩在一块,嘴脸发青。
文茵还好,来的时候家里给准备的充分,带了厚厚的羊绒围巾,下火车之前就把脑袋包起来,就留了一双杏仁一样的眼睛在外面。
身上穿的也是崭新的棉衣棉裤。
虽然笨重的让她很不高兴,但确实暖和。
只不过,脚冻麻了。
带毛的皮鞋没带来,穿了家里准备的新棉鞋,可依旧挡不住夜里从下往上窜的寒气。
车上的年轻人见到了地方,跟下饺子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往下跳。
文茵不着急,扶着栏杆站起来缓了半天脚上才有点知觉,吃力的把她那些笨重的有些过分的行李挪到边上,喊了底下招待的人一声:“同志,麻烦帮个忙。”
拖拉机底下的人忙着指挥知青,根本没听见身后蚊子一样的声音。
文茵叹气,认命的抓着扶手还算是利索的跳下来。
然后费事巴拉的把她的行李一点点挪下来。
别人最多俩大口袋,一口袋是铺盖卷,一口袋是换洗衣裳。
到了她这里却是双倍,还是她挑挑拣拣再三精简过的。
等她把行李挪下来之后,那边己经在点名了。
他们到的这个时间真不是时候,正月十五己经过了,学生开学,各个生产队己经开始忙着春耕。
来领人的大队长生产队长也要下地干活,干脆利索的划分了人数,男女搭配着分到各个大队。
有一起的认识的想要分到一起彼此有个照应的可以立刻举手申请。
没有那就三锤两棒子这么定了。
文茵没有熟悉的人,她那个圈子里的人没有主动下来的,就算被安排也不会来这么远。
至于她,她是被她爷爷一哭二闹三上吊胁迫的,不得不来。
想起这个事情她就觉得心里有一股无名之火到处乱窜。
站在人群之后,等着被安排。
随后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陆荆川。”
文茵再不愿意,可奔着这个人来是事实,所以她就循着声音看过去。
那一道高大的有些粗犷的身影,可不就是她此行奔着来的那个人?
她心里的那口气在路上颠簸了一路都没给簸顺,于是看见了也假装没看见,还轻轻的嗤了一声。
她爷爷说她就是个在家横行霸道的,出了门下了乡就是个只会哭鼻子的主。
要不能靠着陆荆川,还不知道被搓磨成什么样子。
说什么这是家里为她打算,能为她想到的最好的出路。
恕她狼心狗肺,实在无法苟同。
一堆乌压压的人,一个个都穿的跟棉花包子似的。
陆荆川站的老远,并没有发现那个一首讨厌自己的人竟然也来了这里。
他被他们大队的队长梁正勤给喊住了:“陆荆川是吧?
你是黄家坡生产队的?”
“对!”
“你等下,给我帮点忙。
黄兴平个老狗日的又偷懒不来,回头再跟他算账。
你等下把分给你们队的人帮忙带回去。
他以为不来就躲过了?
想得美!”
黄兴平是黄家坡生产队的队长。
安平大队下边的六个生产队长就他没来。
陆荆川爽快的应了一声。
他刚来的这一批年轻人不一样,是下放改造,跟一位老同志一起的。
为了他们在这边能好过一些,他必须多做一些,跟当地人好好打交道处好关系。
只是带几个新来的知青回队上,这是小事。
随后他就站在一边等,等着大队长梁正勤把分到他们大队的十来个人划分好,其他队上的人都各自被生产队长领着走了。
就剩下五个人,各自站在自己的行李边上,顶着寒风瑟瑟发抖,如同待宰的羔羊。
陆荆川抬眼扫过去,看到最后那个眉头微微一挑,随后收回目光,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起早了,精神恍惚了。
“刘永军,谢春兰,雷建安,向学明,文茵。”
听见那两个字,陆荆川猛然抬头,刚好对上文茵那双杏眼。
文茵看着对面那个男人眼中的震惊,一路舟车劳顿的疲惫感都消失了一大截。
震惊吧?
她自己也挺震惊的。
这会儿都还恍恍惚惚的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似的。
她文茵,众所周知的好姑娘,知书达理,恭顺文静,竟然追男人从省城追到几百里外的山沟沟里来。
这一路上受的罪,是她这辈子都没有过的,大冬天的灌了一肚子的冷风,捂了这一路,整个人都馊了。
都是因为这个陆荆川!
想到此处,也不知道是对对面那个男人还是对自己,翻了个白眼。
陆荆川回魂了,心中震惊不己。
还真是那丫头啊!
文家怎么舍得把他们家这宝贝疙瘩弄到这么远的穷乡僻壤来的?
随后想到了眼下的局势和文家的情况,心中便明白了几分。
垂眸的一瞬,嘴角轻轻上扬,将他心里的欢喜暴露了一瞬又飞快的掩藏。
“好了,就这几个,你帮着带回去。”
话音刚落,黄兴平打着喷嚏啊切啊切的姗姗来迟,人还没到声音先到:“梁正勤,梁正勤!
人呢?
人都分完了?”
“不分完还在这喝着西北风等你?
你好大的面子!”
黄兴平又是接连啊切了好几声:“受凉了,昨天晚上差点烧死了,早上没能起得来。”
梁正勤道:“我当你故意躲了,让你们队上这个陆荆川帮忙给你把人领回去,下个月开会等老子批你。”
“批,批个锤子你批,我又不是故意的,啊切!”
黄兴平吸溜着鼻子看了陆荆川一眼:“你这么早跑公社来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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