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三天,完全没有放晴的迹象。
九十年代的广州老城区,丽枫酒店的大堂经理望着门外的绵绵阴雨,眉头深锁。
“这鬼天气!
再不出太阳 ,床单都没得换了!”
“己经没得换了!”
酒店前台的服务员抱着一堆她刚用吹风机烘吹干燥的床单,准备去给客房更换。
丽枫酒店虽然名为酒店,实际上空有其名。
它既不是五星酒店,也不是三星酒店,它甚至连一星都没有。
这样的酒店可没什么烘干机,需要换洗的床单全靠阳光晾晒。
即便如此,因为价格实惠,交通便利,客房几乎天天住满。
“砰砰砰……306房间有人吗?”
服务员侧身聆听,房内没有声响。
这间客房的住客来了有五天了,白天基本不在。
今天没见他出去呀!
服务员想着,又重复了一遍。
“砰砰砰……306房间有人吗?”
房内还是没有声响。
他一定是在我看手机或者走神时离开的,服务员想着,用门禁卡打开了房门。
房门的左侧是卫生间,正好挡住了床铺的位置。
正对着房门的是一张写字桌,桌上摆着一只棕色的泰迪熊毛绒玩具。
那是他给孩子买的玩具吧,看样子是事情办完了,快要离店了。
服务员寻思着,从客房服务车里取出两只垃圾袋,先到卫生间的换了一只,接着往客房的中间走去。
卫生间的尽头,在床铺的下方,服务员隐约看见一双脚,她被吓了一跳。
黑色皮鞋、黑色西裤,服务员看出来是住客的穿着,看姿势像是在床底下找什么东西。
“不好意思,先生,我刚才敲门了,还以为你不在呢。”
服务员朝写字桌下方的垃圾桶走去,准备把垃圾袋换上。
但是,住客并没有回答她。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服务员转身看去,只见住客的手脚被胶带缠绕捆绑,嘴上也缠绕着胶带。
他的整个脸庞己经扭曲,面色青紫,两只眼睛瞪得大大,似乎是死不瞑目。
服务员被吓得双腿发软,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来,飞奔着跑下楼,向大堂经理汇报情况。
不一会儿,警笛声在丽枫酒店门口响起,六位警察从两辆警车上下来。
警戒线拉起,现场很快被封锁,住客也被疏散。
领队的警察西十多岁,中等身材,从饱经风霜的脸上,可以看出有着丰富的办案经验。
“身上有拉扯和多处瘀伤,有明显的打斗痕迹,但是没有致命伤。
看来男子是被歹徒制服后,用胶带捆绑手脚,再用胶卷缠绕嘴鼻窒息而死的,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天晚上。”
领队的警察通过死者身上的伤势,分析着案情。
“王队,这有一个钱包。”
一位年轻的女警,从房间内捡起一个棕色钱包,交给领队的警察。
“多半是谋财害命!”
女警补充说。
钱包空空如也,显然,钱都被抢走了。
王队接过钱包,外夹层中,有一张死者与家人的合影。
照片中的男子正是死者,他怀里抱着一位5-6岁小女孩,应是他的女儿。
头倚靠在他肩膀的女人应是他的妻子。
看起来,他的妻子起码要比他年轻20岁!
“显然,歹徒杀人灭口,不会仅仅为了钱包里的钱。”
王队继续翻看着钱包,内夹层中,有名片、身份证,清楚地显示了死者的身份——上官宇峰,总经理,一位来自浙江的老板。
王队扫视了一圈房间,在墙角处看到一只黑色的牛津布行李箱。
“小沈,你去看看他的行李箱里,有什么线索。”
王队示意年轻的女警去检查墙角的行李箱。
“好像是一份合同。”
年轻的女警将行李箱中的文件交给王队。
这是一份供货合同,合同金额为20万元人民币,合同的甲方署名为上官宇峰,乙方为广州当地的一家公司。
“20万元,这就难怪了!”
王队看着合同,若有所思地说。
时值年关,生意人往往在这个时候外出要账,而歹徒也要在这个时候回家过年。
九十年代,电子转账的方式还不普及,大量携带现金的老板很容易被歹徒盯上。
“你是说死者生前携带了20万元现金?”
年轻的女警问王队。
“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的。”
王队将文件合同交还给年轻的女警。
“而且死者应该与歹徒认识,所以歹徒在抢走了钱财后,必须杀人灭口。”
王队点燃一根烟,继续说道,这是他将案情理出头绪后对自己的一种奖励。
“死者与歹徒认识?”
年轻的女警不明所以。
“对。
从合同的乙方,也就是广州那家公司开始查。”
王队吐了一口烟,对身后的一名警察说道,“小张,这事你负责,你带人去查清广州公司哪些人员与死者生前有过接触,还有死者拿到20万现金的具体时间。
顺便把大堂经理和服务员叫上来,我有话要问。”
少顷,大堂经理和服务员来到了房间门口。
服务员刚才被死者的样子吓得不轻,依然哆嗦着。
“昨晚,是谁值班?”
王队问。
“我在值班。”
服务员小心翼翼地回答。
“你有看到陌生人进来吗?”
王队丢掉了手中的烟头。
“没有,但是我有看到三个陌生男人慌慌张张地出去。”
服务员努力地回想着。
“几点?”
“大约晚上十一点。”
“老刘,你带她回警局做一下笔录,还有把三个犯罪嫌疑人的画像绘制一下。
小沈,你通知一下死者家属认领尸体。
其他的交给刑侦和法医了。”
王队有条不紊地布置着任务,随后离开了现场。
根据死者上官宇峰留下的名片还有身份证信息,警察很快联系到了他的妻子兰雪英。
电话铃声响起时,兰雪英正在镇里集市为6岁的女儿安妮挑选过年的新衣。
那是一件粉色的小熊造型的冬衣外套,小熊是安妮最喜欢的动物。
昨天,她在电话中听说爸爸要带给她一只毛绒绒的泰迪熊玩具,兴奋地一宿没睡。
一定是丈夫要回来了,兰雪英开心地接通了电话。
“请问你是上官宇峰的妻子兰雪英吗?”
电话里是一个年轻的女声,而且语气似乎十分严肃。
兰雪英皱了皱眉头,道:“是的。”
“这里是广州市公安局。
我们在丽枫酒店发现一具男性尸体,并在房间找到了一个棕色钱包,钱包中有上官宇峰的身份证和一张三人合影。
经初步鉴定,死者就是上官宇峰,现通知您前来认领尸体。”
女警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重的闷棍打在兰雪英头上。
丽枫酒店——男性尸体——棕色钱包——上官宇峰——三人合影……这些信息拼凑起来,不给她一点一滴的侥幸。
“知道了。”
兰雪英平静地挂掉电话,眼泪己经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她仍然残存着最后的万分之一侥幸,颤抖着拔通了丈夫的手机,“你所拨打的电话己关机”。
兰雪英不甘心,又连着拔了三次,还是一样的声音。
泪水不知不觉己经模糊了双眼,兰雪英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
正当她想坐在地上大哭一场时,她听到内心一个声音对自己说:“雪英,你必须坚强,安妮还在家里等着呢!”
兰雪英抹一抹泪水,重新振作起来,一如她毅然决然要嫁给上官宇峰时那般倔强。
她还不知道怎么告诉女儿这一噩耗,但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兰雪英决定安置好女儿,去广州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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