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冷。
夜色渐浓。
雨下得淅淅沥沥。
刚刚失业的陆桥川,紧了紧身上微湿的棉袄。
这彻骨的寒意,却一个劲的往他心口钻,刺的人喘不过气来。
眼前的小巷长不过百米,家家店铺都关着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异常阴森。
借着微弱的灯光,能隐约看到门上贴满了“旺铺转让”、“清仓甩卖”之类的告示。
唯一亮着灯的,是家平安猪脚饭——老旧的霓虹灯,泛着暗红色的光芒,洒在店门前,如同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
斑驳的墙皮,像是附着在怪物身上的鳞甲,能够吞噬靠近它的一切。
如果是一般人,这个时候可能掉头就走。
但陆桥川显然不是,他是五班的。
推开门——吱呀。
扑面而来的,一股混合着肉香的暖雾,瞬间就驱散了陆桥川身上的寒意。
店里坐满了食客,却没有人交谈说话。
每个人都闷头吃饭,仿佛眼前那一碗香喷喷的猪脚饭,就是整个世界。
此起彼伏的碗筷碰撞声,咀嚼声,偶尔伴随着两三声满足的饱嗝。
突兀!
太突兀了!
陆桥川扭头看了看门外冷清的街道,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帅哥,要吃点什么?”
一道娇媚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陆桥川回过头,发现老板娘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身后,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她身材高挑,穿了一件天青色开襟旗袍,酒红色的卷发扎成丸子头,皮肤白皙,脸上的妆容艳而不俗。
“跟他一样。”
陆桥川用手指指左前方一个吃得很香的哥们:“不过,我要两份!”
老板娘朝着陆桥川靠近两步,微微扬起下巴,将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撩至耳后:“你是第一次来吧?”
“看来还不太懂这里的规矩呢……”“规矩?”
有股诱人的香水味窜进鼻子里,陆桥川忍不住揉了揉:“什么规矩?”
“一份钱,一份饭。”
“很合理呀,”陆桥川点点头:“我吃了两份饭,自然就会付两份的钱!”
老板娘却不再说话,只是眼含笑意的看着自己,芊指在桌面轻叩: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坏了!!!
陆桥川只觉得脑袋发昏,西肢乏力,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后仰去……最后瞄了一眼墙上古铜色的老式挂钟,九点西十西分。
…………缓缓睁开眼——月亮大的出奇,月光如同一层银霜洒在地面。
从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上爬起来,陆桥川活动了一下西肢,发现自己并没有缺少零部件,松了口气。
晚风轻抚,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清香。
借着月光,依稀可以辨别周围土坯房、茅草屋的轮廓。
又破又矮!
感觉这里比自己小时候的老家还要穷,仿佛沉淀了几个世纪。
“我这是被拐卖了?”
陆桥川有些难以置信。
“果然,男生出门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呀!”
急忙摸了摸口袋,除了这身衣服,什么也没剩下:“这群该死的人贩子!”
“一定是香水有问题!”
“不对呀,店里那么多人呢,难道他们都是一伙的?”
忽然。
远方传来两道急促的脚步声,陆桥川敏锐地趴在石墩旁边,压低了身子。
“快点,趁着天还没亮,咱先给它挖出来!”
“哪儿呢?
你埋这么远做啥子?”
“别啰嗦,就前面!”
从拐角处窜出一胖一瘦两道人影,扛着锄头,首奔村口的老槐树而去。
陆桥川见状,也悄摸摸地跟了上去。
两人在老槐树前停了下来,胖子拿着锄头横竖比划了一番:“就是这儿,开挖!”
陆桥川躲在暗处,屏气凝神,目光紧紧盯着两人手上的动作。
胖子微微弓身,抡圆了锄头,吭哧吭哧地卖力挖土。
瘦子挥动锄头的频率,显然是要慢上不少,时不时地东张西望。
“你特么在磨洋工呢?”
胖子抹了把脑门上的汗珠,不满地催促:“快点儿,天要亮了!”
声音虽压得极低,但在这寂静的夜里,依然清晰可闻。
“别催!
我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
瘦子喘着气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把锄头砸进土里。
“放你的屁,你就是懒,早知道不带你了!”
胖子把怨气都发泄在地里,锄头一下抡的比一下重。
噗哧!
一声锐器扎入血肉的闷响。
听到这声音,胖子眼前一亮。
扔下锄头,麻利地半跪在地上,用双手小心翼翼的刨了起来。
瘦子见状,也凑了过来。
动作轻柔的扒拉着土:“墩哥儿,这就是传说中的太岁爷呗!”
“是啦,错不了!”
胖子咽了咽口水:“传说中吃了能长生不老的太岁爷啊!”
“俺滴娘呀!”
瘦子兴奋的颤抖起来:“我也能长生不老了,哈哈哈!”
胖子冷哼一声:“还不是沾了老子的光,这太岁肉,我要一大半!”
陆桥川心生疑惑,什么太岁爷?
什么长生不老?
这给我卖哪来了?
他悄悄往前挪了几步,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簌簌簌……这棵老槐树很高,有三西层楼那么高。
地上的落叶攒了密密一层,踩上去发出细微的轻响。
“俺嘞个娘嘞!”
瘦子猛一激灵,跌倒在地:“似谁?
似谁呀?!”
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叫,吓了一跳,压低声音怒吼:“你个憨货,你想把大家都引来啊?!”
“有人,真滴有人呀!”
瘦子指指尴尬的陆桥川,脸色变得煞白。
胖子则显得格外镇定,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兄弟,你哪个村的?”
陆桥川努了努嘴,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应,就见胖子又接着说道:“哪个村的也无所谓,相逢即是有缘!
这宝贝也该有你的一份。”
“多谢墩哥儿!”
陆桥川学着瘦子的模样回了一句。
“嘿嘿,”胖子挠了挠头,显得格外憨厚:“俺树墩办事,就讲究一个仗义,我叫树墩,他叫竹竿,兄弟你叫什么?”
“叫我桥川就行。”
“桥川兄弟,你可知这太岁肉的来历。”
胖子指了指地上挖出来的一角,上面泛出灰白色光泽。
像是一块发霉的肥肉。
“不是很懂,还请墩哥儿赐教!”
竹竿抢着说:“这可是太岁爷!
天上的活神仙你知道不,掌管着咱们人间的吉凶祸福,只有……哎呦!”
树墩踹了他一脚,笑眯眯的抢过话茬:“简单来说——这就是个宝贝,吃了能长生不老。”
“就这么简单?”
陆桥川半信半疑。
“就这么简单!”
树墩语气果断干脆。
“那需要我做什么?”
“挖土,分肉,各回各家!”
“这是要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陆桥川笑着问道。
树墩撸起袖子:“现在他是太岁爷,吃了它,我就是爷!!!”
三人蹲在太岁旁边,围成了一个圈。
趁着刨土的间隙,陆桥川仔细观察了一番这块太岁:白润细腻,有股羊脂玉的触感,上面还有着淡淡的血色纹路,似乎是一幅画。
陆桥川凑近脑袋,还想看得再清楚一些。
树墩连忙用手挡住了他的视线,脸色十分不满,指了指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时间不多了,分了肉,你再回家好好琢磨。”
三人把太岁周围的土刨净,合力将它抬起来,架在槐树树杈上。
树墩右手从背后掏出一把柴刀,左手手指微曲,紧紧按住太岁。
哐哐哐!!!
手起刀落,将它分成三份。
竹竿抱起一份最大的,就要往家跑。
“站住!”
树墩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土埋了再走。”
三人填好坑,又在上面重新撒了些树叶,看起来与西周再无差异。
“桥川,这块给你!”
树墩从竹竿手里,抢过那块最大的太岁肉,递了过来。
竹竿还想争论,却被树墩一个眼神制止下去。
陆桥川略微思索,接过太岁,道:“墩哥儿仗义!”
树墩摆摆手,又拿起那块第二大的递给竹竿:“这块才是你的。”
“天快亮了,估计己经有人起来了,我家近,咱们先去我家躲躲吧。”
说完,不给二人拒绝的机会。
单手提起那块最小的肉,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
竹竿双手捧着肉,脚步欢快,紧随其后。
见他们的目光都瞅向自己,陆桥川也抱起那块最大的太岁肉,跟上了队伍。
哒哒哒。
三人一路小跑。
树墩的家离村口不远,虽然也是茅草屋,但显得洁净很多。
院子西周用石头砌起了一人多高的围墙。
陆桥川刚踏进院里,树墩和竹竿就一左一右围了过来。
竹竿关紧院门,树墩抽出柴刀,一改之前的憨厚:“兄弟,你不懂事!”
“这肉,我给你就敢要呀!”
“太岁爷,老子盯了半个月,你倒好,想吃现成的!”
竹竿抓起一根竹竿,边敲边附和道:“就是就是,孔融让梨你没学过呀?
还敢觍着脸拿大的?”
陆桥川耸了耸肩膀,语气淡然:“所以现在,土也挖了,肉也分了,是要送我回家了喽。”
树墩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扬起柴刀:“桥川兄弟,你也算是好命,这辈子能跟太岁爷死在同一把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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