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霜降这天，刘青阳在陕南双河镇供销社的木板柜台后，闻到了死老鼠的味道。
这本该是收购秋粮的时节，可门外排队的农民筐篓里不见半粒稻谷，倒都揣着用红布包起的银元。
柜台玻璃映出他们皴裂的手指，那些带着绿锈的"袁大头"在棉布上滚落时，会发出类似铜铃的脆响。
"刘会计，给算算这二十块现大洋能兑多少斤粮票？
"穿羊皮袄的老汉第三次把银元推过来时，刘青阳终于从账本里抬起头。
他鼻梁上的玳瑁眼镜滑下半寸，露出眼尾三道平行的疤痕——那是去年在秦岭追捕土匪时，被三棱刺刀划开的印记。
"民国二十三年船洋，含银七钱二分。
"他指尖拂过银元边缘的齿纹，"按人民银行新规，折合旧币十二万......"话音未落，西北角粮囤突然传来闷响。
三袋标着"红星面粉厂"的麻袋同时裂口，雪白的面粉如瀑倾泻，却在离地三尺处诡异地悬停成漩涡。
排队的人群发出惊叫，有个妇女怀里的婴孩突然啼哭不止，那哭声竟带着老鸹般的嘶哑。
刘青阳的右手悄然探进中山装内袋。
触到《赤霆录》烫金的封皮时，他听见身后传来苏联专家瓦西里生硬的汉语："刘！
盖革计数器在响！
"果然，别在瓦西里皮夹克上的仪器正疯狂跳动。
刘青阳眯眼望向面粉漩涡中心，隐约看见个佝偻的人形轮廓——那东西没有脚，破棉裤管下露出森森腿骨，每走一步就在面粉上烙出焦黑的脚印。
"各位社员同志，今日收购时间到了！
"他突然提高嗓门，抓起柜台上的铜铃猛摇。
趁着人群骚动，左手飞速从算盘上摘下一枚枣木珠，沾着印泥在账本扉页画出敕令。
当最后一笔雷纹收锋时，粮囤里突然炸开惊雷，空气里弥漫起焚烧艾草的气息。
待粉尘散尽，面粉堆上赫然显现三枚铜钱大小的焦痕，正组成北斗七星的勺柄形状。
刘青阳推了推眼镜，账本上的朱砂符咒己悄然褪色，就像从未存在过。
"明日请早。
"他把"暂停营业"的木牌挂上门栓，转身却撞见瓦西里举着个铁皮罐头："刘，你掉的。
"罐头里蜷缩着只通体雪白的刺猬，背刺上串着半截黄符。
刘青阳心头一紧，昨日他在后山布置的"地听阵"，正是用这种白仙作耳报神。
"这不是我的。
"他故作镇定地摆手，却见瓦西里掀开工作证夹层，露出枚刻着墨家矩子的青铜徽章："刘先生，莫斯科也有奇门遁甲研究所。
"---**次幕·夜访白鹿塬**是夜，刘青阳蹲在供销社后院的老槐树下，面前摆着三样物件：半碗混了香灰的散白酒，从苏联人那里顺来的微型照相机，还有张泛黄的《申报》。
民国三十七年西月三日的头版，刊登着上海滩大亨白崇禧的讣告。
但刘青阳关注的却是边角处豆腐块大小的报道：《白鹿塬惊现千年不腐尸，疑似汉代方士》。
月光忽然暗了几分。
他摸出五枚乾隆通宝往地上一掷，钱币竟全部竖立着飞速旋转。
当铜钱终于倒下时，全部呈现背面朝上的阴爻之象。
"五鬼运财局......"刘青阳突然抓起相机冲向库房。
借着月光，他看见白天收来的银元在木箱里排列成诡异的阵型，每枚钱币的袁世凯头像都转向西北方——正是白鹿塬所在方位。
瓦西里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辐射值比广岛原子弹爆炸点还高。
"苏联人举着改造过的探照灯，光柱扫过处，银元上的绿锈竟渗出暗红血珠。
"这不是辐射。
"刘青阳扯开中山装领口，露出胸口纹着的二十八宿星图，"是有人在用百鬼抬棺术强改地脉。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十里外突然传来连续爆破声。
两人奔到高处望去，只见白鹿塬方向腾起七道磷火，在夜空中拼出个硕大的"癸"字。
瓦西里掏出个铁酒壶灌了口伏特加："你们中国人说，癸属水，主阴邪......""但配上七星尸灯，就是‘王癸归垣’的养尸局。
"刘青阳抓起装满法器的帆布包，"劳驾把吉普车借我，天亮前要破掉阵眼。
"苏联人却把钥匙攥在手里："除非带上我。
莫斯科大学民俗学博士论文就差个实地案例了。
"吉普车在盘山路上颠簸时，刘青阳摩挲着怀里那卷《赤霆录》。
羊皮封底夹层里，祖父用朱砂写着："九鼎现，玄门开，赤旗所指万法皈依。
"他突然想起昨日收的银元上，袁世凯的衣襟纹路似乎组成了鼎形图案。
---**次晨·公社办公室**"刘青阳同志，这是你第三次破坏生产秩序了！
"公社书记把搪瓷缸砸得咣当响，墙上的毛主席像都震得歪斜。
办公桌上摆着举报信：昨夜白鹿塬山体滑坡，有人看见供销社会计带着苏联专家装神弄鬼。
"我在追查敌特分子破坏春耕的罪证。
"刘青阳平静地递上胶卷，"这是潜伏特务在白鹿塬架设电台的铁证。
"书记对着阳光细看底片，脸色骤变——放大后的山崖裂缝里，分明可见七具倒悬的腐尸，每具尸身都用红绳系着刻满符文的铁牌。
更骇人的是，尸群中央立着个戴瓜皮帽的干尸，腰间玉带扣竟是青天白日徽章。
"此事必须严格保密！
"书记的钢笔尖在报告纸上戳出个窟窿，"组织上决定派你进驻白鹿塬生产队，以劳动改造的名义深入调查。
"刘青阳走出公社大院时，正遇见社员们抬着个疯癫老汉经过。
那人浑身长满鱼鳞状痂皮，双手拼命抓挠胸口，嘴里反复念叨："白老爷回来收租了...灯油钱...全是灯油钱..."瓦西里从吉普车后座钻出来，递给他个铅盒："从腐尸身上取的样本，莫斯科那边检测出公元前206年的植物孢粉。
"刘青阳打开盒盖，一缕黑气倏地钻入袖口。
他小臂上的二十八宿纹突然灼痛，青龙七宿中的角木蛟竟缓缓渗出血珠。
远处白鹿塬上空，不知何时聚起了漏斗状的乌云，云层里隐约传来编钟鸣响。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