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东是被左臂的刺痛唤醒的。
某种粘稠的液体正顺着金属舱壁滑落，在面罩上晕开暗红色光斑。
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64式转轮枪，却抓了个空。
冷冻舱的玻璃罩结着蛛网状冰霜，透过缝隙能看到通风管道里垂下的藤蔓——那些藤蔓在蠕动。
"这他娘的不是防空洞。
"他扯掉呼吸面罩，喉头立刻泛起铁锈味。
记忆还停留在最后那个炽白的瞬间：锦里小学的孩子们哭喊着钻进防空洞，天际线处升起的十二道太阳，还有妻子林晚晴在无线电里的尖叫。
左臂的刺痛更剧烈了。
萧东掀起防护服袖子，皮肤下凸起一串青黑色纹路，像电路板又像符咒。
他摸到舱门应急阀，黄铜把手己经锈成墨绿色，转动时发出夜枭般的嘶鸣。
冷冻舱外是条倾斜的甬道，墙皮剥落处露出暗红色肉膜。
萧东的警靴踩在某种胶质物上，每步都会扯出粘丝。
转过第三个弯道时，他看见那具尸体。
不，应该说是半个尸体。
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下半身卡在通风口，腰部以上不知所踪。
萧东蹲下身，战术手电扫过胸牌时突然僵住——"王德发，2046年电信诈骗案在押人员"。
这个在春熙路卖假保健品的混混，当年还是他亲手送进看守所的。
萧东感觉后颈发凉，手电光柱颤抖着掠过防护服内衬，那里用血写着三行字：不要相信广播冷冻舱在吃人去找VCD突然有黏液滴在肩头。
萧东猛然抬头，看见通风管道里倒挂着个肉瘤状生物——那东西勉强保留着人形，但头颅己经裂成七瓣，每片颅骨都嵌着发光的芯片。
它穿着王德发的防护服上半身。
"诈尸啊！
"萧东后滚翻躲过扑击，后背撞上肉膜墙。
变异体七瓣头颅同时张开，露出环形利齿。
他摸到腰间只剩个空枪套，却在战术背心侧袋触到硬物——是那枚铜制少先队徽。
生死瞬间，两百年前的肌肉记忆突然苏醒。
萧东用拇指顶开队徽边缘的锯齿，朝着扑来的血盆大口甩去。
金属徽章在空中展开成六芒星镖，精准嵌入变异体中枢芯片。
伴随着电子元件短路的噼啪声，怪物轰然坠地。
萧东喘着粗气爬过去，发现尸体防护服内袋藏着支玻璃管，淡蓝色液体中悬浮着微型芯片。
管身印着褪色的"816-乙型"字样。
"果然不是普通防空洞。
"他想起核爆前那个诡异的早晨。
本该去青羊宫秋游的三年级二班，突然接到教育局特批的"防核演练"。
现在想来，那些穿着黑色制服的"安监人员"，袖口都绣着同样的编号。
沿着血迹斑驳的甬道继续前行，萧东在配电室发现了成堆的冷冻舱残骸。
大多数舱体都是从内部被撕开的，舱盖上留着带血的抓痕。
最深处那台还在运转的终端机屏幕突然亮起，跳出一段残缺的监控录像：画面里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正在往冷冻舱注射某种紫色药剂。
"第79次记忆清洗完成，继续植入三线建设模范工人人格数据。
"研究员转身的瞬间，萧东看见他胸牌上的名字——林晚晴。
妻子温柔的面容在镜头前扭曲成诡异角度："实验体萧东的警察记忆残留值仍高于阈值，建议进行脑前额叶..."视频在此处戛然而止。
萧东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飞溅的火星引燃了墙面的生物基质。
火焰中，那些藤蔓状的肉膜发出婴儿般的啼哭，露出后面隐藏的暗格。
里面是台老式VCD机，碟片上贴着"锦里小学春游审批记录"。
当《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旋律从破烂音箱里传出时，萧东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视频里本该是学生集合的画面，却出现了军用运输车的镜头。
穿着防化服的人员正往校车底部安装银色装置，车身上印着"东风快递"。
突然整个避难所剧烈震动，天花板崩落的水泥块中夹杂着青铜器碎片。
萧东抄起还在播放的VCD机夺路而逃，在某个岔路口看见墙上的血色箭头——那分明是用少先队红领巾蘸血画的。
顺着箭头冲进紧急出口的瞬间，萧东被强光刺痛了双眼。
他踉跄着栽倒在柏油路上，掌心按到个冰凉的东西。
举到眼前才发现是半块路牌，上面还能辨认出"郫县豆瓣"西个字。
两百年前的川菜之魂正在这里腐烂。
昔日的豆瓣厂遗址上，三十米高的发酵罐爬满变异藤蔓，罐体裂缝里渗出猩红黏液。
萧东刚要起身，听见身后传来利爪摩擦金属的声响。
七只变异豺狗围了上来，它们的脊椎骨刺破皮肤形成骨刃，眼窝里嵌着发光二极管。
萧东摸到腰间那管蓝色试剂，突然想起王德发变异前可能也注射过类似东西。
豺群发起冲锋的刹那，他拔出试剂扎进大腿。
世界突然变得缓慢，能看清每滴飞溅的黏液在空中旋转的轨迹。
身体自动摆出警用擒敌拳起手式，左臂纹路泛起蓝光。
当第一只豺狗的利爪距离咽喉只剩十公分时，萧东的拳头己经穿透了它的胸腔。
带着电光的骨裂声中，他像台精准的杀戮机器穿梭在兽群间。
最后一只豺狗想逃，却被突然启动的工业机器人踩成肉泥。
那台锈迹斑斑的六足机器人头顶闪着红灯，机械臂末端的豆瓣包装机正在咔咔作响。
它用合成音播放着两百年前的广告词："鹃城牌豆瓣酱，西川味道..."萧东靠着机器人坐下，发现试剂带来的亢奋正在消退。
他摸出那枚救命的少先队徽，在背面看见行小字："赠萧警官——三年级二班全体"。
暮色中的废墟尽头，有灯光在闪烁。
那轮廓像是曾经的锦里古街，但飞檐上挂的不再是红灯笼，而是某种生物发光的内脏器官。
萧东把空试剂管捏碎在掌心，朝着光亮处迈开脚步。
血月升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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