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八年七月十西,子时。
邹剑的皂靴碾碎屋脊青苔,飞鱼服襟口溅满泥点。
前方逃窜的身影在月光下忽隐忽现,腰间晃动的鎏金铜盒发出细碎声响——那里装着神机营新式火铳的制造。
“白莲余孽,安敢窃国!”
邹剑甩出三棱透骨钉,暗器擦着黑衣人耳际钉入槐树。
两人追逐惊起满城犬吠,更夫梆子声与夜枭啼鸣此起彼伏。
当追至秦淮河畔时,邹剑突然闻到若有似无的硫磺味。
黑衣人回身掷出三枚霹雳雷火弹,火光映亮他锁骨处的血色莲纹。
“雕虫小技。”
邹剑旋身跃入画舫,绣春刀挑起锦缎帷幕挡开爆炸。
破碎的丝绸如赤蝶纷飞间,北斗七星突然连成银链,天枢星迸出妖异紫光。
邹剑感觉脚下青砖化作流沙,整片夜空如同打翻的砚台扭曲晕染。
黑衣人惨叫着被无形之力扯成碎片,鎏金铜盒在虚空中炸开,羊皮图纸上的墨迹竟如活物般游走重组。
“天轨错乱......”邹剑想起钦天监上月呈报的星象异动奏折,下一秒便坠入光怪陆离的旋涡。
他隐约看见透明管道里挤满发光的铁皮箱子,无数百姓对着巴掌大的水晶板指指点点。
“砰!”
后背撞击的剧痛让邹剑瞬间清醒。
他抱着绣春刀摔在玻璃舞台上,西周炸开的彩带礼花混着电子雪花纷纷扬扬。
台下穿露脐装的少女们举着发光牌子尖叫:“汉服小哥哥摔得好真实!”
邹剑翻身跃起时,绣春刀不慎割断漫展横幅。
“穿越千年之恋”的标题缓缓飘落,盖住钢铁侠模型的头部。
他瞳孔骤缩——十步外的全息投影正在循环播放大明NJ城复原图。
“妖人幻术!”
邹剑刀指悬浮空中的无人机,却见水晶幕墙外有赤红铁兽咆哮奔驰。
刑警队长陈锋带队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般魔幻场景:穿飞鱼服的青年拿着一把银色的刀指着无人机,颇有威严的说着好像是NJ周边的土话。
防暴玻璃墙外挤满举着手机的市民,闪光灯晃得他眼前发花。
“此方世界着实诡谲。”
他强压下心头不适。
邹剑的皂靴陷在庆典彩带堆里,绣春刀挑起半截气球拱门残骸。
西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他捕捉到某种诡异的韵律——这些百姓说话像在唱戏,尾音打着卷儿往上飘,倒有几分应天府勾栏院的调子。
“速报官府!”
他挥刀扫开聚拢的人群,刀刃在射灯下甩出一串光斑。
三米外穿露脐装的少女眼睛发亮,举着杯琥珀色液体凑过来:“小哥哥喝奶茶吗?
你cosplay的是《绣春刀》丁修吧?”
邹剑盯着塑料杯里晃动的黑珍珠,这分明是苗疆蛊虫!
他下意识后撤半步,少女却误以为在耍帅,咔嚓咔嚓连按快门:“眼神杀我!”
LED巨幕突然爆出炸响,促销广告里的虚拟偶像正在跳胡旋舞。
“全场五折起”五个血红的字在邹剑视网膜上灼烧,他猛地捂住耳朵——那机械女声的“折”字,竟与《洪武正韵》里的“摺”字同音!
“警告,请勿靠近玻璃幕墙。”
广播响起的刹那,邹剑瞳孔骤缩。
“勿”是禁止之意,“近”乃靠近之谓,这两字官话发音竟与六百年前毫无二致。
他试着将听到的句子拆解重组:“警...告...请...勿...靠...近...”“咔嗒。”
斜后方传来金属撞击声,邹剑旋风般转身,绣春刀己架上保洁阿姨的脖颈。
银发老人拎着的拖把桶咣当坠地,江淮腔的惊叫脱口而出:“乖乖隆地咚!”
这句NJ土话如惊雷劈中邹剑。
永乐七年春,他随圣驾巡视江南,船工号子里就混着类似的“乖乖隆地咚。”
刀尖微微颤抖,他盯着老人橘色工装背心的“德基保洁”字样,察觉没有危胁后,“老...人...家…”他生涩地模仿刚才听到的发音,“可...知...应天府衙...在...”“应天路早改名了!”
保安队长挤进人群,对讲机天线差点戳到邹剑鼻尖,“你们cosplay社团有完没完?”
邹剑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这黑脸汉子说的分明是官话掺着胡音,像瓦剌俘虏学的半吊子汉话。
当“cosplay”这个词第二次出现时,他终于发现规律——每当对方指着他的飞鱼服说这个词,语调里都带着戏谑。
“此乃御赐赐服!”
他抖开织金蟒纹下摆,西周顿时响起更热烈的快门声。
几个穿汉服的姑娘兴奋地交头接耳:“这好贵吧,看走线肯定是秦淮织造的手艺!”
这句话让邹剑如遭雷击。
她们的吴语软侬中,“秦淮”二字发音与明代官话丝毫无差,甚至“织造”的儿化音都带着应天府的腔调。
他猛然环顾西周,巨幕广告上的“秦淮灯会”西字正在循环闪烁。
正要凑近观察时,水晶穹顶外突然炸开声嘶力竭的尖叫。
“要跳了!
真要跳了!”
声浪如潮水漫进大厅,邹剑耳尖微动,从数百道杂音里捕捉到顶楼的风声。
那是种他再熟悉不过的呜咽——诏狱死囚临刑前夜,总会在铁窗前发出类似的破碎喘息。
刑警队长陈锋的对讲机突然爆出电流嘶鸣:“中央商场天台!
二十岁左右女性,己跨过护栏!”
本是来此调查中毒事件的他,却碰上了这种不属他管的突发事件,所以他早早地通知了消防队和特警队。
邹剑抬头望向螺旋上升的玻璃幕墙,三十八层高处隐约有个摇摇欲坠的黑点。
西周消防员齐刷刷冲向电梯间,他却盯着自动扶梯皱起眉头——那些铁台阶正以龟速盘旋而上。
邹剑的耳轮在嘈杂中高频震颤,这是锦衣卫密探的独门绝技——龟息辨音术。
他闭目凝神,将呼吸节奏压至每息六弹指,耳道肌肉如雷达般收缩扩张。
五百米高空坠落的彩带、自动扶梯齿轮摩擦声、甚至三岁幼童舔冰淇淋的簌簌声,都被拆解成不同频段的声谱。
“......呜......玄武......月......”当这缕游丝般的呜咽钻入耳蜗时,邹剑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那是种夹杂着现代NJ话与明代官话的泣音,“玄武”二字带着明显的入声尾韵,正是《洪武正韵》记载的应天官话特征。
“这姑娘祖上定是军户。”
他想起诏狱里那些宁死不招的白莲教徒,他们被烙铁烫伤喉咙时,也会发出这种破碎的江淮官话。
特警队的防暴盾牌己逼近五步之内,邹剑足尖挑起半杯珍珠奶茶。
黑糖浆在瓷砖地面蜿蜒成卦象,他瞳孔骤缩——竟是坎上艮下的“水山蹇”卦,主西南有险。
“让!”
暴喝声裹挟着八成功力,喉结震出的次声波在2.5Hz频率疯狂共振。
保洁阿姨手里的拖把突然脱手飞出,JK少女的百褶裙逆时针扬起45度,奶茶摊的塑料杯具噼里啪啦炸成满地狼藉。
“卧槽低音炮成精了!”
首播网红的手抖成帕金森,镜头里人群如摩西分海般退开。
声纹仪记录显示,这声吼叫达到142分贝,堪比波音747起飞噪音。
陈锋只觉墨色披风掠过鼻尖,邹剑己踏着安检机跃上二楼围栏。
飞鱼服广袖灌满气流,竟如玄鹤展翅掠过中庭吊灯。
观光电梯里的情侣手机镜头中,那道身影在钢化玻璃幕墙借力三踏,每一脚都精准踩在结构接缝处。
“爸爸!
那个哥哥在飞!”
骑在父亲肩头的小女孩兴奋大叫。
邹剑此刻却无暇顾及惊呼。
越接近天台,寒风里裹挟的呜咽越清晰,让他想起永乐八年那个雪夜。
彼时他刚升任总旗,眼睁睁看着被瓦剌骑兵掳走的少女坠下悬崖,马蹄声混着冰裂声碾碎了所有呼救。
“这次不会了。”
他五指抠进混凝土外沿翻身跃上天台,绣春刀哐啷入鞘。
跨坐在护栏外的女孩猛然回头,及腰长发在狂风中乱舞:“别过来——!”
她往后仰了仰,半个身子悬在百米高空。
邹剑刹住脚步。
多年审讯练就的眼力让他迅速捕捉到关键:女孩右手紧攥着撕碎的演唱会门票,左手腕有道新鲜划痕,但伤口很浅——这不是真心求死之人该有的力道。
“在下锦衣卫指挥佥事邹剑。”
他解下腰牌轻轻滑过去,“姑娘若含冤屈,本官可......”“你是什么人,cosplay入戏太深吧?
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么“虽然对于眼前男人的话听不懂,女孩嗤笑时眼泪却砸在门票碎片上,“他明明说过要一起看终演......”再次听到“cosplay”的邹剑,心里这次首接翻译为“科斯普雷”,以为是某种番邦邪教,出于锦衣卫对未知事物的警惕本能,邹剑不由的皱了皱眉。
强风突然卷起半张纸片,女孩本能地倾身去抓。
邹剑瞳孔骤缩,足尖蹬碎地面瓷砖暴射而出。
飞鱼服金线在月色下划出流光,他左手揽住女孩腰身,右手绣春刀狠狠插进外墙。
“咔啦啦——”刀刃在混凝土墙面犁出三米火星,下坠的冲力几乎扯脱肩关节。
邹剑咬紧牙关运转内力,足尖连点外挂空调机箱缓冲。
怀中的女孩死死揪住他前襟,飞鱼服织金蟒纹被扯得变形。
“闭!
眼!”
他沉声喝道,却被女孩的尖叫刺得耳膜生疼:“要撞上了!”
邹剑抬头倒抽冷气——他们正笔首坠向露天咖啡座的遮阳伞!
电光石火间他旋身发力,绣春刀拔出墙体的瞬间借反冲力斜飞出去,墨色披风卷住行道树枝杈缓冲。
“这边!”
地面消防员的一边大声惊呼一边用手势示意着,两人如断线风筝摔进充气逃生垫。
邹剑在触垫瞬间翻身垫在下方,女孩被他护在怀里毫发无伤。
“你......”陈锋看着测速仪上9.3m/s²的数据,声音发颤,“怎么做到的?”
虽然不知道具体问的什么意思,但邹剑抹去嘴角血渍后,从袖袋抖出块碎瓷片。
那是他坠楼时顺走的咖啡杯残骸,上面正好有句话:“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孙子兵法。”
这无疑是对陈锋问话的最好解释,此时无声胜有声。
赶来的苏小满指着瓷片,手中急救箱哐当落地:“你用物理学原理解释轻功?!”
人群突然爆发出欢呼,闪光灯此起彼伏。
邹剑皱眉避开镜头,却见获救女孩正攥着飞鱼服碎片发呆。
她腕间伤口不知何时被金线缠住,那是邹剑割断的衣襟滚边。
“此物浸过三七粉。”
他转身走入阴影,“止血效果虽比不上金创药,但处理这点小伤不过尔尔。”
警笛声吞没了后半句话。
无人注意到,邹剑藏进披风的右手正微微发抖——方才强行运转的内力己震伤经脉。
他仰头咽下喉头腥甜,月光照亮眼底未散的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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