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山路夜遇南宋初年,开封府山前县紫虚镇,这座隐匿于山川之间的小镇,在暮色的笼罩下渐渐陷入沉睡。
街边的店铺纷纷关上了门板,只留下几盏昏黄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为小镇的夜晚添了几分寂寥。
许牧文从镇中走出,他的身影在黯淡的夜色中显得有些单薄。
他栖身的济安堂坐落在紫虚山下,离镇上大约有六七里的路程。
夏夜的风带着几分凉意,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可他却无心享受这份惬意。
一轮缺月在厚重的云层中艰难地挣扎,时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恰似被黑暗世界所围困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许牧文提着灯笼,沿着那条他再熟悉不过的山间小路前行。
这条小路蜿蜒曲折,两旁是茂密的草丛和高耸的树木,在夜色的笼罩下,它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是潜伏在黑暗中的幽灵。
夜,静得有些诡异,只有远处村子里偶尔传来的狗吠声,才让他意识到自己还身处人间。
月光微弱,灯笼的光也随着他的步伐忽明忽暗。
赵牧文早己习惯了在这样的夜里独自回家。
尽管偶尔会有夜鸟从他头顶飞过,发出几声尖锐的鸣叫,但他并不在意。
然而,今晚的路似乎格外漫长,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
在经过一个小山坡时,许牧文脚下突然一滑,险些摔倒。
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身旁的一棵树,稳住了身形。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毫无征兆地袭来,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将灯笼里的火苗扑灭。
西周瞬间陷入一片黑暗,黑暗如同一头饥饿的猛兽,将他紧紧吞噬。
许牧文皱了皱眉,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手指微微颤抖着点燃了它。
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闪烁,映照着他略显疲惫的面容。
他重新点燃了灯笼,继续赶路。
可没走多远,那夜风又一次吹来,灯笼再次熄灭。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再次点燃灯笼,然而情况依旧如此,反复几次后,许牧文终于失去了耐心,索性坐在山路旁的小溪边,让自己的心情稍微平静一下。
“今晚的风着实有些奇怪。”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缺月依旧在云层中若隐若现,仿佛在嘲弄他的无奈。
月光洒在小溪上,波光粼粼,像是无数细碎的银子在水面上跳跃。
溪边的草丛里,不时传来虫鸣声,交织成一首诡异的夜曲。
过了一会儿,许牧文重新点燃灯笼,起身继续赶路。
然而,灯笼又一次熄灭了。
他正欲再次点燃,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很轻,仿佛是一片落叶飘落在地上,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许大夫,这么晚才回济安堂吗?”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几分空灵的感觉。
许牧文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年轻女子站在不远处。
她穿着一身素衣蓝裤,短发齐耳,眉目清秀,眼眸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她的周身仿佛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让她看起来不像是人间的女子,倒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姑娘是……”许牧文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声音中带着一丝警惕。
在这样的夜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女子,任谁都会感到不安。
“奴家柳含月,住在西山村。”
女子微微一笑,声音柔和,如同山间的清泉,流淌进人的心田,“刚才看到你的灯笼总是被风吹灭,所以过来看看。”
许牧文点了点头,心中的警惕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重新点燃灯笼,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了她一眼:“姑娘是西山村的?
我怎么没见过你?”
他在这一带行医多年,对周围村子里的人虽不能说全都认识,但也大多有个印象,可眼前这个女子,他却从未见过。
柳含月笑了笑,道:“许大夫平日里忙着济安堂的事,自然不会注意到奴家。
不过,奴家可是听说过你的大名。”
她的笑容中带着几分俏皮,仿佛夜空中闪烁的星星,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许大夫自幼父母双亡,是你哥哥将你拉扯大。
后来,你哥哥成了亲,可那嫂子对你却没个好脸色。
日子久了,兄弟俩只能闹着分家,结果你嫂子仅仅把那又破又旧的西屋分给了你。
三年后的一个寒冬,大雪纷飞,你不幸病倒在床。
正巧,有个云游西方的全真子道士路过你家,大发慈悲,将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些,可都是真的?”
柳含月目光紧紧盯着赵牧文,眼神里透着探究。
许牧文满脸惊愕,手提着灯笼停在半空,连树上的叶子落在脸上都未曾察觉,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果真如此!
柳姑娘,我的这些过往,本是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琐碎家事,你竟知道得这般清楚,这究竟是为何?”
他眉峰略蹙,眼中满是警惕,在这小小的紫虚镇上,自己的隐私竟被一个初识的女子洞悉得如此透彻,怎能不让他心生疑虑。
柳含月轻轻一笑,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许大夫,你如今在这紫虚镇上,那可是声名远扬。
谁不知道你医术高明,心怀仁慈,救了无数穷苦百姓。
大家伙儿对你感恩戴德,平日里茶余饭后,谈论的可都是你的善举。
自然而然,你的身世也就被传了出来。
奴家不过是个爱听故事的人,听得多了,便记在了心里。”
她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像是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许牧文听了,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来是这样,我还当是什么神秘缘由。
不过是些过去的事儿,没想到竟成了大家口中的谈资。”
说罢,他继续低下头走着,脚步却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思绪似乎飘回了那些艰难的过往。
“现如今,大家都说,生病了,能请到你许大夫,病就算好了一半了。”
许牧文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哪里有什么大名,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他生性谦逊,对于别人的夸赞总是不太习惯。
柳含月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敬佩:“许大夫谦虚了。
你医术高明,心怀仁慈,救了许多贫苦百姓,大家都很感激你。”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真诚,让人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她对赵牧文的敬重。
许牧文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两人并肩而行,沿着山路缓缓前行。
夜风依旧轻轻吹拂,灯笼的光在风中摇曳,但这一次,灯笼没有再熄灭。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仿佛是一幅神秘的画卷。
路边的野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让人感到一种别样的宁静。
“柳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许牧文随口问道,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柳含月叹了口气,道:“今日奴家去紫虚镇上买药,遇到一个熟人,聊了一会儿,结果耽误了时间。
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天己经黑了。”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仿佛对自己的晚归感到有些懊恼。
许牧文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不过,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还是要小心些。”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毕竟在这样的深山里,一个女孩子走夜路确实存在一定的危险。
柳含月笑了笑,道:“有许大夫在,奴家便不怕了。”
她的笑容中带着几分依赖,让许牧文心中微微一动。
许牧文闻言,心中微微一暖。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笑容中带着几分俏皮,仿佛夜空中闪烁的星星,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勾勒出她精致的轮廓,她的眼眸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仿佛藏着无数的故事。
“柳姑娘,你的名字真好听。”
许牧文忽然说道,“‘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这名字很有诗意。”
他平时就喜欢诗词,此刻看到眼前的美景和佳人,不禁诗兴大发。
柳含月眨了眨眼,笑道:“许大夫还喜欢读诗吗?
奴家还以为你只读医书呢。”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对于许牧文的爱好感到有些意外。
许牧文笑了笑,道:“闲的时候,我也看一些诗书传奇之类的,否则生活也太无趣了。
我朝欧阳修先生有一首《生查子·元夕》,写得极好:‘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他缓缓吟诵着这首词,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将词中的情感也一并传递了出来。
柳含月听得入神,眼中闪过一丝感慨:“欧先生的词写得真好,奴家好生喜欢。”
她仿佛被词中的情感所感染,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忧伤。
许牧文点了点头,道:“这首词写了两个不同的元夜。
去年的元夜,女主人公与她的情郎一同逛灯市,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情景甜蜜。
可是一年过去了,眼前的花灯依旧明亮,明月高悬,而她的情郎却不在身边。
女主人公心中满是相思之苦,物是人非,不禁悲上心头。”
他详细地解释着词中的含义,仿佛将那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在柳含月面前缓缓展开。
柳含月轻轻叹了口气,道:“那她的情郎会去哪里呢?”
她的眼中充满了好奇,对于故事的后续发展充满了想象。
许牧文摇了摇头,道:“欧先生并没有写明,这也是他的高明之处,留给读者很大的想象空间。
你可以想她的情郎去做买卖了,或者去赶考了,一切皆有可能。”
他微笑着看着柳含月,眼中透露出一丝欣赏,欣赏她对诗词的热爱和对故事的好奇。
柳含月沉默了片刻,忽然笑道:“许大夫,能和你一路聊聊诗文,奴家很开心。”
她的笑容如同春日里盛开的花朵,灿烂而明媚,让整个夜晚都变得温暖起来。
许牧文也笑了笑,道:“我也很开心。
平日里难得有机会和人聊这些。”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寂静的夜里,能有这样一个知音相伴,实在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两人边走边聊,时间在不经意间悄悄溜走。
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了一条岔路口。
柳含月停下脚步,指了指其中一条小路,道:“去西山村就要走这条路了,前面不远就是奴家的老屋。
夜深了,许大夫,你还是快些回去吧,谢谢你和奴家聊了这么多。”
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舍,但又不得不分别。
许牧文看了看那条小路,心中有些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家不怕吗?
要不我送送你吧,天黑着呢。”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关切,毕竟他不放心让一个女孩子独自走在这黑暗的小路上。
柳含月摇了摇头,笑道:“不用了,奴家明天还要去紫虚镇,你呢?”
她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坚定,似乎并不害怕独自走夜路。
许牧文道:“我明天也要去镇上出诊。”
他点了点头,对于柳含月的拒绝感到有些无奈,但也尊重她的决定。
柳含月点了点头,道:“那明天镇上见吧。
许大夫,路上小心。”
她转身向小路走去,身影在月光下渐渐变得模糊。
许牧文目送她离开,首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继续赶路。
夜风依旧轻轻吹拂,灯笼的光在风中摇曳,但这一次,灯笼没有再熄灭。
他的心中满是温暖,今晚的相遇,仿佛是一场美丽的梦境,让他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
第二天,许牧文在紫虚镇出诊,他又忙到天黑才往回赶。
夜幕低垂,山间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他提着灯笼,沿着熟悉的山路缓缓前行。
灯笼的光在风中摇曳,映照出他略显疲惫的面容。
经过一片小树林时,他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抬头一看,竟是柳含月。
她停下脚步,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目光望向远方,似乎在沉思什么。
见许牧文走来,她转过头来,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奴家在等你呢,赵大夫。”
赵牧文停下脚步,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柳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天都黑了,一个人不安全。”
柳含月轻轻拍了拍身旁的石头,示意他坐下:“走累了,歇歇脚。
你也坐下来吧,陪奴家聊会儿。”
许牧文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他从包袱里拿出几个油纸包着的烧饼,递给柳含月:“你多半没吃晚饭吧?
快吃些垫垫肚子。
这是崔记烧饼,紫虚镇上最有名的,我特意让他们留了几个,不然这会儿早就卖光了。”
柳含月接过烧饼,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多谢了,许大夫。”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尝了一口,顿时觉得齿颊生香,忍不住赞叹道:“真的很好吃!
奴家从前总听别人说崔记烧饼味道好极了,可一首觉得贵,舍不得买。”
许牧文笑了笑,语气温和:“喜欢就多吃点。
这几个你也带回去,让家人也尝尝。”
柳含月闻言,神色却有些黯然。
她低下头,轻声说道:“奴家只有老母亲,她最近腰不太好,行动不便。
原本想找你瞧瞧,可你总是那么忙,奴家便不好意思开口。”
许牧文听了,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关切:“老人家腰不好可不是小事,你怎么不早说?
我药我药箱里正好有一些膏药,你拿回去给你老母亲贴一贴。
看管不管用。
柳含月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真的?
那太谢谢你了,许大夫!”
许牧文摆摆手,笑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柳含月道:“许大夫,你过去吃过很多苦。
现如今在是紫虚镇上人人敬仰的大夫,大家都感激你。
那些往事,不过是让你更加坚强的经历罢了。”
许牧文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感激:“谢谢你,柳姑娘。
你说得对,过去的苦难让我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
柳含月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温柔:“许大夫,其实奴家一首很敬佩你。
你不仅医术高明,还心怀仁慈,愿意帮助那些贫苦的百姓。
这样的人,在这世上可不多见。”
许牧文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笑道:“柳姑娘过奖了。
我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算不得什么。”
柳含月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不,许大夫,你做的每一件事,对别人来说都是莫大的恩情。
比如今晚,你不仅给奴家带了烧饼,还愿意送药膏。
这样的善举,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许牧文听了,心中微微一暖,轻声道:“柳姑娘,你也是个善良的人。
你为了你母亲,不惜走这么远的山路来找我。
这份孝心,同样让人敬佩。”
柳含月低下头,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轻声道:“许大夫,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
两人相视一笑,夜风轻轻吹过,带来一阵淡淡的花香。
灯笼的光在风中摇曳,映照出两人温暖的笑容。
这一刻,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抛在了脑后,只剩下宁静与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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