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心玥手里拿着儿子的检查结果,看着儿子病房前的男人,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那个男人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走道上的灯光照在他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他的眼神恶狠狠的盯着她,愤恨、痛苦,还夹杂着一丝狂喜。
我找到你了。
夏子言眼也不敢眨,就怕一眨眼,眼前的女人会如同烟一般被吹散,让他再也找不到一丝踪迹。
他是怎么找到她的?
夏子言回想起来仍然觉得浑身发抖,他觉得他简首就像在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中,他的父母,他的妻子甚至他的爱人,全都在隐瞒他。
……三天前,在父母的别墅。
“叮”,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闪过一条微信,夏子言漫不经心的瞄了一眼,顺势拿起手机一划,屏幕出现解锁码,他手指动了动,输入几个数字,屏幕没解开,他愣了愣,仔细一看,是他母亲的手机。
他刚想放下,手机又闪过了一条信息,“吴夫人,卢心玥母子己经安排在韩氏医院儿童血液科V302住下,一切都好,请您放心。”
夏子言看到那个名字,眼睛忽然就定住了,浑身的血液似乎被冻住,只因为那个己经被他刻入心底名字又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抬眼看了一下在正在厨房和妻子边聊天边做饭的母亲一眼,将怀里的女儿放到一边的沙发上。
“宝贝,你自己看一下电视,爸爸上个厕所。”
“好”,三岁的宝贝女儿海蓝乖乖的应了一声,夏子言不动声色的将母亲的手机拿到手里,快速闪进了洗手间。
他知道母亲的手机解锁密码,立刻解开手机,打开微信,上面一条未读信息没有标注人名,下面那条,则是他刚刚看到的那条信息。
他没有理会第二条,而是被未标注人名那条信息牢牢吸住了全部的目光。
信息的头像是一张图片,一男一女两个外国人身穿白衬衣,男人的手搂在女人的右肩上,女人的手搂在他的腰里,头靠在男人的肩膀,两人亲密的依偎在一起,面对着湛蓝大海。
夏子言的手微微的抖了起来,这张图片他太熟悉了,他和卢心玥未分手时,有段时间卢心玥极度沉迷于这张图片,所有的社交APP都用这张图片做头像,那时,她也是这样,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这张图片,笑言等他们结婚了,也要去爱琴海拍一张这样的婚纱照。
两人分手后,她将手机换号,所有的社交APP全部拉黑了他,他追到她的家乡,苦苦寻找了三个月,还是没找到她,最后是他的母亲找到了他,把他送出了国。
母亲和卢心玥的消息不多,只有寥寥几条,他快速翻了一下,才知道卢心玥的儿子得了白血病,今天刚在母亲的安排下,住进韩少云家的医院。
他打开卢心玥的朋友圈,里面一片空白,她设置了三天可见权限,夏子言没能看到她的近况。
他不死心的打开母亲的相册,希望能找到那个叫卢念恩的小孩的相片,可依旧一无所获。
夏子言想了一下,打开查找聊天记录,在日期里发现她们居然是在七年前就加上了好友,时间是他们分手后的半年,从日期中显示,她们七年内断断续续有聊过天,只不过是他母亲把聊天记录都删除了。
夏子言的手剧烈的抖了起来,死死的盯着那个日期,他的母亲在他和卢心玥分手后半年里就找到了她,她明知道他有多爱卢心玥,可她居然隐瞒着他,七年里瞒得密不透风,难怪他找了七年都没有找到。
这七年里,他用尽方法,甚至怀疑过林家,可从未怀疑过自己母亲,可没想,却恰恰是自己的母亲把他瞒的死死的。
“妈,你怎么敢。”
夏子言的呼吸急剧起来,说不清的愤怒充满了胸腔,他双眼通红,几乎要夺门而出冲去质问母亲。
“爸爸,尿尿”,女儿在厕所外拍着门,夏子言深呼吸了几次,极力压下内心的愤怒,赶紧收起手机,打开门,让女儿进来。
在帮女儿上厕所的时间,夏子言快速冷静了下来,目前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能乱了阵脚,卢心玥既然己经出现,他一定会见到她,好好问问她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那个孩子,夏子言心中一痛,他不是没有想过卢心玥会和别人结婚,只是每次一想起,心就密密麻麻的开始痛,如同蚂蚁噬骨,痛到不行。
母亲和妻子还在厨房,没有注意到客厅的情况,夏子言把手机放回原位,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替女儿整理好衣服,牵着她回到客厅。
吃饭期间,父母表情正常,没有任何不安和心虚的表现。
“你刚才怎么了,吃个饭都心神不定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依岚奇怪地看了夏子言一眼,把女儿放在安全椅上坐好,扣好安全带,在女儿旁边坐下。
“没,刚刚爸跟我说了一下公司的事,我正在想,有点走神了”,夏子言看着后视镜里,父母还站在别墅的门口跟他们招手,他垂下眼眸,想了想,启动了汽车。
……“何勇,帮我找个人查一下我母亲这几天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注意不要让她发现了。”
夏子言坐在书房里,将手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盯着书桌上他一家三口的照片,眼神晦暗不明。
一天后,一位叫阿强的男人带回了卢心玥的消息。
“夏总,这两天你母亲每天都去韩氏医院血液科看望了一位小病人,他的名字叫卢念恩,2012年9月20日出生,今年6岁,患的是急性髓细胞性白血病。”
“他的母亲叫卢心玥,父亲不详,之前住在广西南宁江南区,家里做餐饮,因为儿子生病,她家人辗转了很多医院都找不到合适的骨骼配对,前天才在你母亲的帮助下转到韩氏医院。”
“还有”,阿强犹豫了一下,偷偷瞄了一眼夏子言的脸色,“昨天你父母都到医院跟卢念恩做了血液配对,那小孩有可能是......”。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记得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是。”
阿强出了总经理办公室,顿了一下,随后摇摇头,他是跟随夏子言一起经历过腥风血雨出来的,夏子言如何坐上这个位置他清楚的很,这下出来一个跟他父亲有血缘关系的小孩,恐怕夏氏集团又要变天了。
“唉,豪门恩怨,水太深了”,阿强自以为是他想象中的那样,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集团大门。
夏子言盯着报告上那对母子的照片,眼神微闪。
照片中的卢心玥比七年前憔悴了许多,那双熟悉的,美丽的眼睛如今充满了疲惫和绝望,想来是儿子的病痛让她身心俱疲。
那个瘦小的小男孩,靠在她的怀里,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他继承了他母亲那双漂亮的灿如星辰的眼睛,笑的时候满眼光芒,但如果不是他脸色苍白,满脸病态,那就真的是一个精致的、漂亮的小男孩。
夏子言微抖的手抚过小男孩跟他如出一辙的鼻子,嘴巴,眼眶慢慢红了。
“2012年9月20日,我的儿子。”
……既然己经有了她的消息,夏子言便再也坐不住了,他匆匆从办公室离开,顺着信息上的地址找到医院,刚出电梯,便看到自己的父母急匆匆的往医生办公室走去,他想了下,也悄悄的跟了上去。
“夏先生,很可惜,你和你夫人的血型都配不上啊”,韩氏医院血液科专家正在对他父母说。
“怎么会”,他母亲声音颤抖,“念恩的血型就是普通的血型,怎么会配不了,都找了几年了,有这么难找吗?”
“就算是普通血型,想要找到方方面面都合适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要不然发生排斥现象,对患者来说就是加促他们的死亡,你们也不要焦急,我己经把小念恩的血型样本提交到中华血液库,有符合的他们会马上通知我的。”
“你们资助这小孩己经好几年了,情况应该比我还清楚,你们也别太担心,小念恩目前的情况还不算太差,只要在这一年内找到符合的骨骼移植,他肯定会好的。”
“可要是找不到呢?
念恩己经等不了多久了。”
“尽人事听天由命吧,你们对小念恩做到这一步己经很不容易了”,医生拍了拍他父亲的肩膀,“我还有手术,先走了,后续小念恩我会多关注的,你们先回去吧。”
夏伯远和吴淑芳神情悲伤,坐在办公室里久久没有出来。
“怎么办,老夏?”
吴淑芳擦了擦眼泪,“要是一年内都找不到怎么办,念恩他......。”
“要不然想个办法让子言来做个检查?
他是念恩的父亲,应该有很大的机率。”
“不行,要是让子言知道当年的事,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何况他现在己经结婚了,你让依岚她们母女怎么办。”
“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念恩.......。”
“是我的错,要是当初”,话没说完,她母亲掩脸哭了起来。
“现在别想那么多了,总会有办法的,我们先去看看念恩。”
……“念恩宝贝,爷爷奶奶来看你了,你今天感觉好吗?”
“爷爷奶奶,我很好,谢谢你们来看我,看,这是我画的爷爷奶奶,你们看像不像?”
夏子言从病房窗户看过去,一位跟相片一模一样的小男孩正坐在床上,他左手还在输着液,右手拿着一支铅笔,正在画板上涂涂抹抹。
那铅笔在他的小手中显得有些粗大,可他却握得无比坚定,小小的手腕灵活地转动着,铅笔尖在画板上留下一道道或深或浅的痕迹。
夏子言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如遭重击,一阵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医院走廊里的中央空调开得有点大,冷气洒落在夏子言的身上,让他的身体起了密密麻麻的寒意。
他站在病房门上的窗户前,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小男孩身上游走,心疼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这孩子的身体实在是太过瘦弱了,瘦得脸颊都凹陷了下去,双眼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显得格外大。
他身上的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随着他轻微的动作晃来晃去,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尽管生病让他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可他的脸上却绽放着无比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如同冬日里的暖阳,温暖而又明亮,仿佛能驱散病房里所有的阴霾。
“像,真像,念恩宝贝画得真好”,吴淑芳拿起画,“老夏,看,念恩宝贝画得真像我们。”
夏子言看着他的父母,心里的怒气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他的孩子明明都己经快撑不住了,可他的父母却从未想过要告诉他,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这样对他的孩子?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几乎要夺门而进,冲到他的父母面前去质问,就在他想推开门的时候,一道嘶哑干涩的女声传来。
……“叔叔阿姨,你们坐。”
卢心玥请他们坐下,“念恩这两天感觉好多了,他很喜欢你们带来绘本,一画就是好几个小时。”
那个人真的是卢心玥吗,真的是他心爱的女人吗?
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
她的身体干瘦得仿佛只剩下一副骨架,每一寸肌肤都紧紧地贴在骨头上,像是被岁月无情地抽走了所有的脂肪与活力。
身上的那件旧T恤,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更衬得她形销骨立。
她的脸色腊黄,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嘴唇干裂起皮,泛着一种不健康的白色,嘴角微微下垂,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与哀伤。
当她开口说话时,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发出的声响。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她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的,带着一种破碎的质感。
那嘶哑的声音,仿佛是她内心痛苦的呐喊,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让人听了不禁心生怜悯。
而她那头标志性的短发竟然夹杂着不少银丝。
那些银丝在稀疏的黑发中显得格外刺眼,像是冬日里的残雪,在一片荒芜中格外醒目。
而他最爱的那双眼睛,曾经是那么的明亮而有神,只要她微微一笑,那双眼睛里就会有满天星光掉落,仿佛整个世界都因为她的笑容而变得璀璨夺目。
可如今,那双眼眸里全是死寂和疲惫。
眼神空洞而无神,像是一潭没有波澜的死水,没有一丝生机与希望。
夏子言看着这样的卢心玥,心痛得几乎在滴血,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谁,把她变成这样。
夏子言跄踉一下,几乎要站不住,他的手扶着墙壁上,青筋首露,他不知道他心里为什么会这样愤怒,只知道他要压不住这怒气,想要揍人了。
他心里明明是恨她的,恨她不听自己的解释,恨她轻易的抛弃了自己,更恨她七年来从未联系过自己,他巴不得她过得不好,曾梦想过,如果再见到她,他一定会狠狠的羞辱她,让她后悔她抛弃了他。
可如今见了,他却只有满满的心痛,他想要找到那个伤害她的人,为她出气,再死死护着她,让她再也不用经受那些苦难与痛苦。
……夏伯远对卢心玥说,“念恩的骨髓我们己经找人去办了,你不要担心,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谢谢叔叔,劳你们费心了,真的很感谢你们。”
“念恩宝贝画画这么好,你是送他去学过吗?”
“没有,念恩因为住院,没事就喜欢拿个笔乱画,我见他喜欢,就给他买了绘本让他照着画,本来是想让他打发时间的,后来就是画得越来越好。”
吴淑芳一听,眼眶又红了,她抓住卢心玥的手,“是阿姨对不起你。”
“没有,阿姨,不关你的事,您己经为我做了很多了,我很感恩,您在我最艰难的时候,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才让我们家渡过难关。
念恩的名字是妈妈起的,她说,我们永远不能忘记您的恩情。”
夏子言隐在病房窗口里望着卢心玥,七年前死去的记忆又突然在脑海里翻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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