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第一场雪压弯了藏书楼的飞檐,徐行舟呵气成霜地蜷在暖阁角落。
掌事太监新添的银丝炭在兽首炉里噼啪炸响,却暖不了他冻僵的指节——怀仁书院年末考校在即,那方刻着"经世济民"的歙砚,需得连甲等榜首才配捧回。
“寒门竖子也敢觊觎紫檀案?”
这一声充满讥讽的话语,仿佛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首首地撞碎在那摆放着《贞观政要》的书架上。
徐行舟甚至都不需要抬头去看,仅凭这声音,他就能猜到发出这声嘲笑的人是谁——除了盐铁使家的那位公子,还能有谁如此嚣张跋扈呢?
果然,当他微微侧目时,便看到那猩红的粉末如雨点般洒落在他正在誊录的《平准书》上。
那鲜艳的红色,与书页上的“利析秋毫”西个字交织在一起,仿佛是血泪斑驳,让人触目惊心。
时间悄然流逝,戌时三刻,夜幕己经完全笼罩了大地,最后一丝天光也被暮色无情地吞没。
徐行舟在黑暗中摸索着,将那残稿小心翼翼地收入藤箱。
然而,就在他准备合上箱子的时候,突然感觉到箱底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心生疑惑,伸手一摸,竟然是一个织锦包裹。
这包裹摸起来软软的,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徐行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打开这个包裹。
当他揭开包裹的那一刻,一道微弱的光芒从里面透了出来。
他定睛一看,只见包裹里竟是一本用云青笺裁就的《漕运考》。
书的眉批处,用朱砂小楷写着一行字:“洛阳至汴梁河道淤塞七处,当以竹络装石法固堤。”
那字写得极好,如鹤顶红般灼目,让人一眼便能认出这是云岫的笔迹。
而更让徐行舟惊讶的是,这些朱砂批注的位置和风格,竟然与他之前在琴囊上看到的《幽兰》针脚暗合。
窗外传来雪压青竹的脆响,混着极轻的脚步声,在回廊尽头化作一缕冷梅香。
三日后考校场上,徐行舟的《论竹络装石疏》被山长掷于阶前。
鹤发老者颤巍巍举起戒尺:"竖子安敢妄议工部河务!
"掌心将将触及戒尺,忽有玉佩击玉声破空而来。
"学生陆文远,愿为徐兄担保。
"绛紫锦袍的少年踏雪而来,腰间双鱼佩与书院铜钟共鸣。
徐行舟望着这个替自己挨了三记戒尺的世家子,忽然想起《水经注疏》里记载的并蒂莲——原是生在污泥里,偏要朝着不同方向开花。
夜半时分,陆文远翻进暖阁,将活血膏拍在案头:"我赌你会是第二个商鞅。
"月光漏过他腰间佩剑的螭纹,在《漕运考》上投出张牙舞爪的影。
徐行舟摩挲着云岫赠的青墨,突然发觉"沧浪"二字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磷光。
子夜惊雷炸响时,两人同时跃起。
藏书楼方向腾起的火光染红半边天,焦糊味里混着雪山龙脑香。
徐行舟赤足狂奔,却在焦黑的丙字架前踩到半截银簪——青玉竹叶正插在烧毁的《河防通议》残卷上,像支碧血凝成的判官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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