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子夜思虑甚重,不知是因为寒冬中老毛病的原因还是因为刚自前世转醒的由头。
竟是靠着睡去了。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见了祖父的声音,还有父亲温暖的双手。
还有她那带着明媚气息的兄弟们。
转眼祖母自责地紧握她的手,在弥留之际责备自己无用,竟在凤家最艰难的生死存亡时刻撒手离去,而把这一家的责任交给十七岁的孙女。
但她那浑浊的眼中,那抹坚毅无法忽视。
“阿宝,我相信你能做到守护好凤家,让真相大白天下,告慰凤家英魂。”
她似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抬手如儿时般抚抚这个苦命的孙女,这个她最疼爱的孙女。
终是无法做到。
那干枯的手无力地垂下。
“祖母!”
她惊呼 一声,猛地起身,胸口生疼。
满目的熟悉入了眼帘, 是了,我回来了,一切还未发生,一切还来得及。
闭了闭眼,梦里的情景让凤子夜决心要用尽全力,改变所有。
念及,顾不得被冷汗沁湿的中衣,及满是泪痕的枕巾。
不敢再有耽搁,一切要尽早部署。
强撑着打起了精神,掀了锦被唤道:“春蓝!”
“大姑娘”应声从屋外进来的却不是春蓝,而是挽夏。
见凤子夜坐在床沿,忙自云母屏风后取来厚实的披风给她披上。
说道:春蓝姐姐去门房取新到的银丝碳了。
还没回来。”
“什么时辰了?”
“快申时了。”
一手挽起帐子,挽夏似又想起了什么“小厨房小火煨着的小粥要不要用点,依着月先生的嘱咐,那香味可馋人了。”
她拢了拢披风,“不用了,我先去看看祖母。”
春蓝提着木炭从回㾿走来,听说大姑娘起了,忙拍了拍身上的雪,将木炭交给粗使婆子,打帘进门伺候。
见着凤子夜着一身素白绣花袄裙披着大公子去年送的生辰礼物,白狐大氅要出门,疾步上前替凤子夜戴上帽帏。
“外头风大,大姑娘仔细着身子。”
又回身从炭陇中取了几块炭火装入手炉。
虽觉得这样的天气,以大姑娘的身子,委实不适合出门,有心想劝劝,但一想,大姑娘素来有主意,做了决定的事,几头驴也拉不回来,便是作罢。
接过春蓝的手炉揣在怀中,吩咐道:“我去祖母处不用你伺候,你避着旁人,亲自去一趟,让苏姐姐酉时过来找我。”
既然得了重来的机会,便是拼尽全力也要一试,哪怕多保住一个两个,也是好的。
只要人在,总是还有盼头,凤家就还有机会。
大雪依旧飘着,庭院中己是满眼素白,沿着回廊往长寿院走去。
院中扫雪的丫头远远见着大姑娘便去回禀了。
凤子夜前脚刚进了院门,祖母身边的容嬷嬷便迎将出来。
“大姐儿,这大雪天,怎的不好生将养,却过来了。”
撑着伞疾步走来。”
怎生屋里丫头不劝劝。”
半是嗔怪地瞥了眼挽夏。
凤子夜在15岁时二次上北疆战场,腹部中刀落入冰河,落下了畏寒的毛病,全府上下都颇为紧张。
“嬷嬷,无碍的。”
她一边往院中走去一边问:“祖母午睡可醒了?”
“大长公主醒着呢。
正在佛堂礼佛,祈愿保佑国公爷和公子们早日凯旋。”
容嬷嬷自8岁入宫便在祖母跟前伺候。
前一世,祖母离世后,容嬷嬷便自请回了凤家老宅守灵去了。
“大长公主身体倒是没有大问题,只是年关将近,国公爷领着世子爷跟哥儿们也不知能否赶上,也有段时间没有收到爷的信了,大长公主总是睡得不安稳罢了。”
自小便是瞅着凤子夜长大,自是了解她关心什么 ,主动给她说起了祖母的近况。
凤子夜挽着嬷嬷进了暖阁。
丫环们给她掸了掸大氅上的残雪,又给她换掉沾了雪的鞋袜,提了个手炉将她手上半凉的换下。
容嬷嬷瞧着便要下去准备大姑娘爱的吃食。
凤子夜却叫住了她,“嬷嬷先别忙,我有话想同你说。”
回去又吩咐丫头们退下。
不必伺候。
但见容嬷嬷一怔,似有不解,又有担心。
将门伺候多年,她太懂这里面的心酸苦楚。
一脸正经立着屏住呼吸。
“北疆,有消息传来……”此时凤子夜哪是收到什么消息,只是依着前世的记忆揣测。
容嬷嬷听及,呼吸一滞。
面色顿时不大好看:“是不是战场有了变数?”
凤子夜凝视着火盆,沉默了片刻道:“劳您,将上次太后赐给祖母的救命良药备着。
另外再准备一些参片。”
此时便见容嬷嬷脸色一白。
登时明白了过来。
怕是国公爷不好了。
只听得“噼啪”一声,陇中的炭火炸了。
炸得人心里更是慌乱。
“再让人拿上名帖,到宫里请卢太医来一趟。”
“大姐儿,其实这段时间国公爷一首未有书信,大长公主也睡得不塌实,她应是有所准备的。
如今年关当头,惊动了宫中总是不妥的。
府中月大夫医术极好,不至于请太医,国公爷一生上战场无数,大长公主早己看淡生死,她一向刚强,早己有了准备,她撑得住。”
容嬷嬷眼眶泛红。
“嬷嬷,还是请太医过来吧。”
凤子夜低垂着双目,眼底早己泪光婆娑。
祖母看不看淡生死,刚不刚强,能不能撑住她早己在上一世知晓。
这一辈子,她害怕再经历一次,害怕亲眼看着亲人一个一个的离世。
她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莫不是,世子爷也出…..出了事?”
嬷嬷扶了下门框,腿打着颤。
容嬷嬷口中的世子爷,便是凤子夜的父亲,大长公主的嫡长子。
凤子夜握了握手,但见泪珠便似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受控地落了下来。
这种沉痛经过十年的沉淀,凤子夜私以为,自己能处理好。
只是在上一世临死前方知一切真相,对自己又是自责又是懊恼。
便再也无法自控了。
她挺了挺腰,拭了上眼角的泪:“嬷嬷不是外人,不怕与嬷嬷透个底,这个家……. 以后…….恐怕都得指望祖母庇护了。
祖母不能倒下。
确切的战报传来之前,我打算借着做梦由头让祖母有个准备,如今阖府上下,全指着祖母。
断不能出现更多的意外了。”
凤子夜眸中似有哀求“祖母还要靠嬷嬷照顾,您可千万撑住。”
彼时,容嬷嬷脑中嗡嗡作响。
却又强作镇定。
她自是知道轻重,大姐儿一个孩子都能挺住,她这一生随着长公主历了多少诡谲风云,自是该能撑住的。
强打起精神,遣人去请太医。
凤子夜在暖房寻了个位子坐下。
此时窗外的树杈上落满雪花。
她静坐,仿若能听到雪落下的声音。
仿佛听见哥儿们喊她卿卿。
窗外一个树枝终是撑不住,被雪压断了枝,叭地一声落在院中,像极了此时的凤家,风雨飘摇。
能不能撑住,端看此次风波能不能挺住了。
估摸着太医差不多要到了,她这才让容嬷嬷禀报她来了。
“阿宝,你冬日里身子总不利索,怎还冒雪来了。
祖母都好,不必挂心。”
大长公主如常伸手拉着凤子夜的手。
自是想暖暖她的小手。
见她手不算冰凉才缓了缓脸色。
多少年了,再听祖母一句阿宝。
顿时眼中有了湿意。
祖母曾说,凤子夜,是家中长女,自是要宝一般宠着的。
再不能似院中那些皮猴般野着了。
自此,祖母便不似家中其他长辈般叫她乳名,卿卿。
兀自叫着阿宝,就这样叫了十七年。
忍着哽咽,开口言:“就是想祖母了。”
娇嗔着就往大长公主怀里钻。
大长公主看着这孩子气的模样,佯装生气点了点凤子夜的额头。
把人搂进怀里。
时隔十年再次抱着祖母,凤子夜心中五味杂陈。
闻着祖母的气息,她越发难过,生怕上一世的悲剧又重来一次。
见着容嬷嬷打帘子进来,对她点了点头。
她便心知是太医到了。
她仰头“祖母……”她顿了顿,“我中午做了个梦,极不好的梦。”
她自祖母怀中抬头,那一声不好的梦才说出口,凤子夜便是感觉环上自己的双手紧了紧,“我梦见祖父,父亲,叔叔和兄弟们都没能从北疆回来。
祖母更是因此病倒了,朝中起了风声说我们凤家觊觎这大好山河,通敌窃国。
我凤家所剩皆是妇孺,只能任人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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