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杏花汛期,苏府后园的九曲桥浸在绵密雨帘里。
苏云昭倚着竹丝帘子调丹青,笔尖蘸了胭脂色,在宣纸上洇开几簇含露的杏花。
"表妹这画好生无趣。
"雕花窗外突然探进半截竹骨伞,伞面下露出张昳丽面容。
林家三郎林砚书斜倚栏杆,月白广袖沾着零落花瓣,"画了三年杏花,不如画我?
"霜降憋着笑端来雨前龙井:"表少爷又来讨嫌,我们姑娘上个月才撕了您题诗的扇面。
""那是我故意让着她。
"林砚书转着伞柄溜进屋,发间银铃铛叮咚作响。
他忽然凑近画案嗅了嗅:"松烟墨里掺了沉水香?
表妹何时换了裴尚书惯用的墨方?
"苏云昭笔尖一颤,杏花枝上顿时多出个墨点。
那日火场别后,裴明衍竟差人送来整套文房西宝,说是赔她被弄皱的斗篷。
"表哥若是闲得慌,不如去帮舅母清点蚕房。
"她将废稿揉作一团,"听说今春的蚕种被雨沤坏三成,云锦阁的订单...""打住打住!
"林砚书捂着耳朵跳开,"我这就去醉仙楼找谢家姐姐吃酒,听闻她新得了西域葡萄酒..."话音未落,回廊忽然传来环佩叮当。
十二幅湘裙扫过湿润青砖,苏家二姑娘苏月璃抱着鎏金手炉进来:"长姐这里好热闹,远远就听见铃铛响。
"林砚书立刻往苏云昭身后躲:"二表妹饶命,上回弄坏你的金步摇真不是故意的...""谁要同你计较。
"苏月璃将食盒搁在花几上,揭开是冒着热气的梅花酥,"母亲让我送来的,说是长姐近日劳神。
"苏云昭看着酥皮上精巧的六瓣梅纹,忽然想起去岁冬宴,继母王氏特意让苏月璃在众夫人面前展示茶艺。
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惯会用绵里藏针的手段。
雨声渐密时,前院忽然传来喧哗。
管家撑着油纸伞小跑而来:"大小姐,天机阁的谢姑娘来访,还带着...带着裴尚书!
"谢知鸢的红衣在烟雨里格外灼目,她将鎏金请柬拍在石桌上:"下月初八天机阁办流觞宴,苏姑娘可要带着画作来换情报。
"说罢瞥向正在赏雨的裴明衍,"至于裴大人,说是来监工西北军需的云锦图样。
"裴明衍的玄色披风沾着杏花瓣,指尖抚过廊下垂丝海棠:"苏姑娘的《烟雨杏林图》若能早三日完成,兵部愿以双倍价格...""裴大人可知晓江南的雨要下满西十九天?
"苏云昭突然打断他,"蚕房湿度不够,画绢要熏七遍艾草,颜料需用晨露调和。
"她将半干的画轴展开,"就像这杏花,早开三日便经不住夜雨。
"裴明衍眸色微动,正要开口却被林砚书的笑声打断:"好个夜雨葬名花!
表妹不如把这意境画进屏风,我让醉仙楼出价三百两...""五百两。
"沈清容的鹿皮靴啪地踩在水洼里,手中机关鸟扑棱棱落在苏云昭肩头,"但要给我的机关鸟设计新翅膀纹样。
"陆怀舟提着药箱匆匆而来,青衫下摆溅满泥点:"苏姑娘该换药了。
"他望向裴明衍时顿了顿,"这位公子印堂发暗,怕是连日劳神所致。
"雨幕中忽然传来箜篌声,苏月璃在暖阁内弹起新谱的《杏花天》。
谢知鸢指尖跟着节奏敲打剑鞘,突然挑眉笑道:"有意思,这曲子里藏着塞外胡笳十八拍的变调。
"此刻回廊转角,王氏正盯着女儿抚琴的身影。
她攥紧手中礼单——那上面罗列着要给裴府准备的见面礼,最上方赫然是苏云昭的生辰八字。
此刻在听雪楼顶层的雅间,林砚书把玩着谢知鸢的柳叶镖:"姐姐当真要帮裴明衍查苏家?
"窗外雨丝斜斜掠过他含笑的眉眼,"不如我们做笔交易,用你想要的漠北地图,换苏云昭的...""嘘——"谢知鸢将葡萄掷进他嘴里,"小孩子别插手大人的棋局。
"她望向雨中若隐若现的苏府飞檐,"这盘棋,可不止朝堂与江湖两方势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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